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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介绍 | 数字融入（Digital Integration）

辑时语

2025-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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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融入

Digital Integration

理论介绍

PART.01

概念重构：超越

“接入”的生态化生存

数字融入（Digital Integration）不仅仅是数字鸿沟概念的对立面或简单的数字包容，它代表了一种更为深刻的社会学和传播学范式转变。在早期的互联网研究中，学者们主要关注物理层面的接入（Access），即所谓的“第一道数字鸿沟”。然而，随着基础设施的普及，理论焦点逐渐转移。数字融入理论的核心在于，它不再将数字技术视为一种外在于人类生活的工具，而是将其视为一种环境（Environment）和生存方式（Mode of Existence）。根据这一理论，技术不再仅仅是被采纳的对象，而是被深度嵌入到个体的认知结构、社会关系网络以及日常生活的微观纹理之中。

在这个概念框架下，数字融入被定义为一个动态的、连续的各种资本转化的过程。它强调的是个体或群体如何通过数字技术的使用，将数字资源有效地转化为文化资本。一个完全实现数字融入的个体，不仅是指他拥有一台智能手机或知道如何操作APP，更重要的是他能够利用这些技术构建身份认同、参与公共事务、获取优质教育资源并提升生活福祉。数字融入理论认为，技术使用的最终目的不是技术本身，而是社会参与和生活质量的提升。因此，该理论特别关注技术使用与社会结构之间的互动关系，强调“挪用”（Appropriation）的过程，即用户如何将标准化的技术功能转化为具有个人意义和社会价值的独特实践。当谈论“融入”时，实际上是在谈论个体如何在高度数字化的社会结构中寻找位置。这是一种从“拥有技术”到“通过技术存在”的本体论跨越，它要求我们重新审视人与机器的边界，认识到在当今社会，脱离了数字维度的社会融入是不完整甚至是虚幻的。

PART.02

历史演进：从二元对立

到光谱式连续体

回顾数字融入理论的发展历程，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条从关注“技术供给”向关注“社会后果”演进的清晰脉络。这一演进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分别对应着学术界对数字不平等理解的不断深化。第一阶段是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的“接入鸿沟”时期。这一时期的理论背景是互联网的爆发式增长，核心议题是“拥护者与匮乏者”（Haves and Have-nots）的二元对立。政策和理论的焦点主要集中在物理基础设施的铺设上，认为只要提供了电脑和网络连接，数字融入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然而，随着发达国家和地区接入率的饱和，研究者发现，即便在物理接入完全平等的条件下，不同群体从互联网中获得的收益依然存在巨大差异。

进入21世纪初，理论发展进入了第二阶段，即“使用鸿沟”与“技能鸿沟”时期。学者们开始引入“数字素养”（Digital Literacy）的概念，哈吉泰（Eszter Hargittai）等人提出的“第二道数字鸿沟”理论成为这一阶段的基石。数字融入的焦点从“有没有”转向了“会不会”和“怎么用”。研究发现，受教育程度、年龄、性别和种族等社会人口学变量显著影响着人们的搜索技巧、信息评估能力和内容创造能力。此时，数字融入理论开始强调教育和培训的重要性，认为只有具备了相应的认知技能，个体才能真正融入数字社会。这一时期的理论模型开始变得复杂，不再将用户视为同质化的整体，而是开始剖析不同群体在使用模式上的差异。

当前，我们正处于第三阶段，即“结果鸿沟”与“深度融合”时期。这一阶段的标志是赫尔斯珀（Ellen Helsper）等人提出的“相应的数字不平等领域”模型。理论重心从技术的使用本身，转移到了“技术使用的有形成果”。数字融入理论现在更关注：谁能通过互联网找到更好的工作？谁能通过网络获得更好的医疗建议？谁在数字平台上拥有更大的话语权？这一阶段的理论强调，线下社会的不平等正在通过数字渠道被复制甚至放大。数字融入不再是一个终点，而是一个循环过程：社会地位影响数字参与，数字参与反过来强化或改变社会地位。这一演变表明，数字融入理论已经从一个主要关注技术扩散的狭义理论，成长为一个解释当代社会分层与流动机制的广义社会学理论。

PART.03

驯化机制：技术如何

从“异物”变为“假肢”

为了解释数字融入在微观层面的发生机制，“技术驯化理论”（Domestication Theory）提供了更加有力的分析框架。该理论借鉴了人类驯化野生动物和植物的隐喻，描述了技术产品如何从市场上冰冷、标准化的商品，转变为家庭和个人生活中温暖、具有独特意义的私人物品。数字融入并非一蹴而就的瞬间动作，而是一个包含了占有（Appropriation）、客体化（Objectification）、整合（Incorporation）和转化（Conversion）四个维度的动态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技术不仅在物理空间上被安置，更在时间结构上被编织进日常生活的节奏，并在象征意义上成为用户身份的一部分。

在整合和转化阶段，数字融入表现得尤为深刻。整合指的是技术使用由于反复实践而变得“隐形”的过程。当我们在使用微信沟通、使用导航软件出行时，我们几乎感觉不到技术的存在，技术已经像眼镜或假肢一样，成为身体和感知的延伸。转化阶段强调了个体如何通过技术展示自我，并与外部世界建立联系。数字融入理论在此处揭示了技术使用的情感维度和存在主义维度。因此，真正的数字融入意味着个体在心理上对数字环境产生了依赖和信任，建立了一套基于数字逻辑的生活惯习。然而，这种深度的驯化也是双向的，我们在驯化技术的同时，技术也在驯化我们，它重塑了我们的时间观、隐私观以及人际交往的规则。

PART.04

数字资本与分层：融入

差异背后的社会学解释

数字融入理论必须直面一个核心问题，为什么在看似开放、平等的互联网世界中，融入的程度和质量存在如此巨大的差异？答案在于“数字资本”概念的提出。数字资本不仅是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在数字领域的延伸，它本身已经成为一种独立的资本形式，并能与其他形式的资本进行跨界兑换。拉涅达（Ragnedda）等学者指出，数字融入的差异本质上是社会资源分配不均在数字时代的投影。那些拥有更高文化资本和经济资本的精英阶层，往往拥有更强的数字素养，他们能够利用数字工具累积优势，形成马太效应。

这种分层现象被称为“第三道数字鸿沟”。在这一理论视域下，数字融入呈现出阶层固化的特征。底层群体虽然实现了高频次的“接入”，但他们的融入方式往往是被动的、消费型的甚至是成瘾型的，这种融入反而剥夺了他们的注意力资源。相反，优势群体则进行着主动的、创造性的融入，这种融入能够带来实实在在的红利。

此外，算法偏见和平台资本主义进一步加剧了这种不平等的融入问题。数字融入理论批判性地指出，平台的设计往往隐含着对特定群体的偏好。数字融入的程度不仅取决于个体的努力，更受到技术架构和算法权力的制约。在这一部分，数字融入理论展现了其批判性的一面，它揭示了“连接”并不等于“赋权”，错误的或被剥削式的融入甚至可能加剧个体的弱势地位。

PART.05

未来展望：迈向

“后数字时代”的隐形融入

我们正在迈向一个“后数字时代”（Post-digital Era），在这个时代，数字技术将变得像电力和空气一样无处不在且不可见。未来的数字融入将不再是上线和下线的二元切换，而是一种“始终在线”（Always-on）的连续状态。随着环境智能的普及，物理世界将被数字信息层层包裹，人类将生活在一个虚实同构的混合现实中。在这一阶段，数字融入的最高境界将是无感融入，技术彻底隐退到后台，以最自然的方式响应人类的需求。

然而，这种极致的融入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伦理挑战和理论困境。当算法决策深度介入我们的认知过程，当机器成为我们思维的一部分时，谁在做决定？真正的融入将不再仅仅是使用工具的能力，而是理解、审计甚至对抗算法控制的能力。此外，未来的数字融入将呈现出高度的共生性。人类与人工智能将形成一种协作共生的关系，个体的能力将被AI增强。在这一图景下，拒绝数字融入可能意味着在这个物种进化层面上被边缘化。因此，未来的理论研究重点也许会从“如何让人们使用技术”转向“如何让人类在高度数字化的环境中保持尊严、自主性和创造力”。数字融入理论的终极关怀，将回归到对人性的坚守。在万物互联的数字洪流中，如何确保技术是服务于人的全面发展，而不是让人成为庞大数字系统的神经末梢。这不仅是一个技术问题，更是一个深刻的哲学命题。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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