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批鲜活的大闸蟹从江苏由无人机载运，仅用15分钟飞越长江抵达上海崇明。这并非科幻场景，而是长三角低空物流的日常现实。随着国家《通用航空装备创新应用实施方案（2024—2030年）》出台，低空经济正加速迈向制度化、规模化发展：到2027年，通用航空装备供给与创新能力将显著提升；到2030年，建成“短途运输+电动垂直起降”客运网和无人机配送网络，形成万亿级产业规模。
在这一国家战略推动下，长三角与粤港澳大湾区正以规则创新、场景探索和区域协同为突破口，率先布局低空经济发展新赛道。跨省无人机配送、常态化急救航线等应用不断落地，低空空间正演变为高效流动的空中通道。
上海正联合长三角建设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天空之城”。不同于盲目扩张，上海选择从规则制定、基础设施和测试场景等基础环节入手，稳步推进。与此同时，广州依托亿航、极飞等企业，在载人飞行和农业无人机领域实现多项全球首创，走出差异化发展路径。
2025国际低空经济博览会上的展品
构建规则与生态：长三角的协同路径
不仅是简单“飞起来”
发展低空经济，首要任务不是技术突破，而是明确“在哪里飞”和“如何合规飞”。上海采取政府主导模式，系统性构建产业生态。虹桥国际中央商务区发布支持政策清单，推动建设覆盖城市、海岛、工业等多环境的“测试场景矩阵”。更关键的是，测试能力已延伸至市外——为服务企业出口中东需求，相关机构在新疆设立模拟高温高沙环境的试验场，助力企业低成本完成国际化验证，显著降低中小企业创新门槛。
长三角的“协同棋”
低空飞行天然具备跨区域属性，单点突破难以持续。上海主动联动江苏、浙江、安徽，建立实质性协同机制。长三角现代产业发展促进会低空经济产业分会秘书长李笑宇介绍，通过设立“长三角低空经济会客厅”、举办产业大会、布局科技金融基地等方式，推动产业链深度融合。已在四地建设低空产业科技金融基地，破解资金与技术落地难题，促进“产业—科技—金融”良性循环。
四川天府新区未来低空经济创新中心理事长罗军指出：“长三角的核心逻辑是打破行政壁垒。”以上海为龙头，辐射周边省份，形成“顶层联动+差异化协同”的发展模式。“上海城市空间有限，必须依靠区域协同才能拓展应用场景。”
对企业而言，这种协同已转化为实际效益。御风未来副总裁岳婷婷表示，公司在金山华东无人机基地拥有超1000平方公里空域和8条物流航线，大幅节省了空域申请与场地建设成本。同时，依托上海新能源汽车成熟的“三电”供应链及“4小时产业圈”，公司实现了核心系统自主可控和高效制造。
沃兰特航空联合创始人、总裁黄小飞将长三角优势概括为三点：产业生态厚、场景密度高、制度创新有温度。公司正参与推进的“低空经济协同试点”，有望解决跨区域空域规划与运维难题，为B端运营商提供制度保障。在与华明航电的合作中，双方建立“协同创新网络”，从联合设计到共担测试，确保航电系统满足最高安全标准，有力支撑产品研制进程。
沃兰特产品在上海试飞
培育龙头企业，夯实产业链根基
打造“eVTOL四小龙”
上海已成功培育出沃兰特、御风未来、时的、峰飞四家eVTOL（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领军企业，被称为“四小龙”。这一成果源于扎实的产业基础与精准扶持政策。
御风未来采用“双线并举”策略：一方面通过中小型eVTOL在公安、应急、巡检等领域批量交付，获取稳定现金流；另一方面聚焦大型载人/载货eVTOL研发。公司坚持飞控、惯导等核心系统自主研发，动力与结构全链国产化，构建可持续降本路径。岳婷婷强调，上海完整的航空产业链和新能源汽车配套优势，为企业提供了坚实支撑。
上海拥有完整的航空产业链和新能源汽车“三电”配套优势
强化核心部件支撑能力
在整机企业崛起的同时，上海也在强化关键零部件供给能力。中国航空工业集团在闵行金领谷产业园设立国内首个覆盖全产业链的低空装备机载选型中心，涵盖航电飞控、能源动力、起落架、应急救援等十大板块，被业内称为“飞机机载系统的4S店”。该平台显著降低了整机企业的选型与集成难度，提升研发效率。
产业集聚效应日益显现。闵行区吴泾镇副镇长李君遐透露，该镇已被列入国家级民用航空机载装备集群，计划在14平方公里战略留白区建设城市复杂场景低空测试基地。目前全镇已集聚117家上下游企业，其中45家专注低空领域。
监管沙盒：边飞边定规则
eVTOL作为新兴事物，面临全球性法规滞后挑战。上海探索“边飞边定规则”的治理模式，核心工具是“监管沙盒”——在风险可控范围内允许新技术开展真实环境测试，监管部门与企业共同发现问题、完善规则。
罗军指出，低空经济尚无成熟商业模式或国际标准，“监管沙盒”的价值在于通过“有限度开放”和“过程式监管”，为创新提供宽容试验场。安全并非静态设定，而是在大量实践中逐步积累和完善。他强调：“不能因惧怕风险而停滞不前。百年民航史证明，安全标准正是在持续运行中建立起来的。”关键在于将风险控制在可接受范围，通过实践生成可靠机制。
整机引领、场景驱动：广州的差异化之路
整机突破带动应用落地
广州及粤港澳大湾区立足自身产业基因，走出“整机引领、场景驱动”的发展路径。亿航智能在此取得全球首张无人驾驶载人eVTOL型号合格证，并推动广州成为全球首个商业化运营样板城市。极飞科技则在全球智慧农业无人机市场占据领先地位。两大龙头企业使广州在载人交通与行业应用两大赛道均具备国际影响力。
地方政府快速响应。继省级方案出台后，广州发布20条具体措施，支持开通载人航线、发展低空旅游，并计划到2027年建成100个常态化起降点和3000公里航路网，体现从规划到落地的系统布局。
小鹏汇天产品飞越广州地标建筑
企业深度融入大湾区市场
御风未来和沃兰特虽扎根上海，但均已将粤港澳大湾区列为核心战略区域。
岳婷婷介绍，广东是御风重要的研发、制造与试飞基地。其E40H无人机中标金额达7650万元的“广东省航空应急项目”，并多次参与台风、洪水等灾害救援任务。在阳江海陵岛至珠海海泉湾，该机型完成150公里跨海物流航线试飞，为珠江口西岸低空物流网提供新范式。大型eVTOL M1也已在广东应急消防领域展开应用探索。
沃兰特则从市场需求切入。黄小飞透露，公司首个确认订单来自大湾区南航通航。双方联合编制《客运eVTOL应用与市场白皮书》，被视为“场景定义者”的典型合作成果。
罗军建议，大湾区应避免基础设施重复建设。广州、深圳、珠海应明确分工：广州依托亿航和极飞，做强整机与细分赛道；深圳发挥消费级无人机优势，推动产业升级；珠海聚焦通用航空装备。其他城市应避免同质竞争。
协同挑战：统一标准成发展关键
全国多地正加快搭建低空飞行服务平台。南京于2025年建成全国首个实战化市级平台，“宁易飞”小程序实现飞行计划“指尖申请—智能审批—动态监管”，最快两小时完成审批。上海规划到2025年底累计开通低空航线不少于150条，并建成市级飞行服务中心。广州平台则以“多端协同、一窗速办、一网通达”提供全流程服务，极大简化流程。
然而，平台建设仍面临标准不统一问题。当前我国低空航线实行“逐条审批”，尚未实现“一次申请、全国通用”。罗军指出，各地平台主体不同、标准各异，易形成“信息孤岛”，阻碍互联互通。适航标准、事故责任认定、保险理赔、司法管辖等跨区域规则尚不清晰，亟需顶层设计协调。
此外，低空经济尚未形成常态化盈利模式。受限于空域开放程度和基础设施不足，现有应用多为小范围试点，不具备大规模运营条件。罗军建议现阶段应聚焦“局部线路和区域的小范围测试验证”，在安全可控前提下积累数据、完善规则。“不要只看眼前，立足5年10年以后才能走得远。”
文、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陈庆辉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李光曼、钟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