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邮报》又上头条了。4月8日一篇《中国主动放弃部分泰国高铁项目》的报道,当日晚间在中国各大网站疯狂转载,在翻译、转载、引述的过程中,“部分项目”这一关键词逐渐被忽略,“北线铁路”与“东北线铁路”的区别被混淆。最终,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再加上对泰国铁路建设布局一无所知的胡乱转载,给中国舆论界造成了一种“煮熟鸭子惨遭日本绝杀”的印象——新闻看点倒是有了,但却与事实失之千里。
中国在泰国搞铁路的事儿,究竟怎么样了?与日本的竞争究竟有何结果?究竟是“平型关大捷”还是“大东沟海战”?泰国的巴育上将到底是个什么态度?……相信很多中国人都有这些疑问。
在此,发回一点前线报道,以正视听。
一句话,目前的态势,实际上是中日双方“各下一城”,彼此各占半壁。
讨论中日“泰铁之争”,首先要搞清楚的一点是:泰国不止要修一条铁路。
去年7月底,刚刚上台不久巴育政府公布巨额铁路建设项目清单,后来经过调整,“军政府版本”的泰国标轨高速铁路干线,在大体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丫”字型。左上角的一笔,是首都曼谷到北部重镇清迈的干线,通称“北线”,再往上一点就是缅甸;右上角的一撇,是从首都到泰东北边境城市廊开的线路,简称“东北线”,终点紧挨着老挝,与老挝首都万象几乎仅一墙之隔。下面的就是“南线”,直通马来西亚,目前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
去年12月李克强访泰,两国签订铁路建设合作备忘录,“东北线”确定由中方承建。今年初,虽然中泰之间关于工程贷款利息问题,曾一度产生交锋,但最终泰国并没有改弦更张,“中国承建,中国贷款”的模式仍旧是“东北线”迄今为止最明确的运作方式。
4月8日《曼谷邮报》原文中有一句“……称从昆明途径老挝修建到泰国的铁路线路谈判失败后,中国已经拒绝在这个项目中投资。”里面的“途径老挝”语焉不详,应该并非是指上文所说的“东北线”,而是 “北线”向老挝延伸的一个支线。
至于真正的“东北线”——这个鸭子熟透了,目前看来,没有从中国碗里飞走的可能。
上月,日泰两国签署有关开发泰国铁路的合作意向备忘录,涉及三条线路,包括北部清迈到首都曼谷的铁路线(即“北线”)。而曼谷邮报4月8日的报道,称中国“主动放弃”的线路,正好就是这个“北线”。
尽管中国大使馆出面辟谣,称中国并没有“主动放弃”北线,而只是泰国此前没有启动北线计划——但是说归说,由于此前日本对北线早已是一副“志在必得”的姿态,据称泰国总理巴育已下令交通部与日本方面共同探讨合作细节,并于4月底将报告提交至内阁。因此目前看来“北线”成为日本囊中之物,应该没有意外。
简而言之,“中日泰铁之争”双方各下一城,中国得到“东北线”,日本拿下“北线”,两国暂成平手。
如上所述,日本捞了清迈北线,中国吃定了廊开“东北线”。双方表面上“平分秋色”,并没有像中国媒体所臆想的那样“中国大败日本,安倍枉费心机”或者“日本逆袭中国,中国措手不及”(中了标题党的招,你可就输了)。
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态势呢?实际上,这个盘面,也是由各方的既定目标来决定的。
先说中国:中国在东南亚修铁路,其“终极目标”举世皆知——就是要修建一个能够从中国南部(昆明或南宁)直通新加坡的“泛亚铁路之轴”,所以,中国的优先目标,一定是想方设法挖通一条中国通泰国的路线来。而目前,中越关系尚未解冻、“中缅铁路”胎死腹中——如此,要从中国陆路通泰,就只能从老挝路过。
而从老挝到泰国,地质条件最简单,沿线城市最集中的路线就是“万象—廊开”,所以,中国不惜一切代价,势必要拿下“曼谷—廊开”的东北线。这条路修通,曼谷即可直达昆明,中国的战略目的已算达成,至于通向清迈的“北线”,大约中国真的懒得和日本抢了。
而且,从清迈到清莱,地质条件极端复杂,40年前修通“窄轨铁路”后直至今日,清迈以北仍未通寸轨。
至于日本,考虑到中国和老挝已经决定修建高铁,那么与老挝铁路对接的,当然更有可能是中国货。因此,日本并不打算与中国硬抢东北线,为中国的“泛亚铁路”出工出力做嫁衣。既如此,安倍将筹码押在清迈和缅甸的身上,拦下施工难度巨大的北线,则是一招目标长远的险棋。一来,可以向全泰国展示日本优越的技术水准和融资模式,在东南亚打一个“活广告”;二者,将来印度要是人品爆发,修一个“印—缅—泰”的跨洋,对日本通向印度洋同样大有裨益,如此也不算白来一场了。
而对泰国总理巴育,朝秦暮楚,待价而沽,本来也是泰国利益最大化的不二之选。泰国铁路网耗资2万亿泰铢,自然要货比三家。因此,巴育必然在中日之间保持平衡,今天坐坐和谐号,明天摸摸新干线,没准将来还要去试用一下欧洲货。唯有如此,才能避免高铁大国“店大欺客”。前一段时间中国日本竞相下调对泰铁路贷款利率,正是巴育“平衡战略”成效的实证。
三方高铁棋局,暂时没有输家。
至少在这场各取所需的买卖里,中国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业务指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通向新马的“南线”,和通向柬埔寨和泰东海港的“东南线”将成为中日两国“高铁之争”新的焦点。
中国是否准备好了?让我们拭目以待。
岳汉 泰国星暹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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