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会有这种熟悉的瞬间:
和朋友吃饭,他们在聊天,你在评估:这个话题能不能做一期视频;
旅行的时候,看见一个好看的画面,本能不是停下来多看两眼,而是先想着:“这段应该怎么剪”;
明明只是普通地失恋、崩溃、迷茫,但你的第一反应是:“这可以变成一个很真诚的故事,被很多人看到。”
表面上,你依然在过日子,
但你和生活之间,悄悄多了一块“镜头玻璃”:
你不再直接体验,而是先判断
——这值不值得被记录、被发布、被消费。
创意枯竭,往往不是因为你没点子,
而是因为你早已不再单纯地“看世界”,
你只是在扫描:这里有没有可以变现的信息。
存在心理学有一个核心问题:
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
维克多·弗兰克尔在《活出意义来》中说过:
“人的首要动力,是寻求生命的意义,而不是简单的快乐。”
当一个人不再为内在的意义活着,而是被外部指标牵着走,他会掉进一种状态——“存在真空”:
生活很满,内心很空。
“为了内容而生活”,本质上,就是把“为什么而活”这件事,外包给了平台和反馈:
今天这类视频数据好,你就觉得这类生活“很有意义”;
那种体验拍不出东西,慢慢就被你从生活里删掉;
点赞、转发、投放,成了你判断一段经历“值不值得”的标尺。
意义感,开始从“我觉得重要”,变成“大家觉得它有用”。
存在心理学会说:
这不是简单的忙碌,而是一种温水式的“意义感流失”。
这个过程,其实在心理学实验里被反复验证过。
先看一个经典实验:Deci 的“拼图实验”。
1971 年,心理学家 Edward Deci 在美国罗切斯特大学做过一组实验:
他找来一批对某种立体拼图(SOMA 拼图)感兴趣的大学生,连续三天做实验;
每天让他们在实验室里玩拼图一段时间,中间安排一个“休息八分钟”:
实验者离开房间,只留下拼图和几本杂志,看他们自由选择做什么;区别在于:
有一组被告知:解出拼图可以拿到钱;
另一组完全没有任何报酬,只是单纯被邀请来做任务。
结果很有意思:
被付钱的那一组,在后面“没有报酬”的阶段,对拼图的自发投入明显下降;
反而是从头到尾没拿钱的一组,更愿意在休息时继续玩拼图。
用大白话讲:
一旦你的大脑学会“这个东西是为了拿报酬做的”,
它就不再愿意把纯粹的兴趣、好奇和快乐,放在第一位。
Teresa Amabile 后来的研究,把这个逻辑进一步验证到“创作”里:
她在 1985 年找来一批有写作兴趣的人,让他们写短文:一部分人事先被强调“会有评审、奖励机会”,另一部分人只被说“写写看你喜欢怎么写”。结果是:被外部奖励“预先点名”的那组,作品被评审为更不具创意。
这说明什么?
创意不是先被掏空的,
先塌的是“为了好玩而做”的那块心。
你越是时刻想着:
这条内容有没有流量?
这个角度能不能变现?
这趟旅行值不值回本?
大脑就越会给你贴上一个隐形标签:
“我们不是在探索世界,我们是在完成任务。”
而一切“任务化”的东西,
感受力都会打折。
从存在心理学和创作研究的角度看,这整件事可以归结成两个概念:
“素材化视角”
你不再看一棵树,而是在看一个“可以拍成什么风格”的背景;
你不再单纯经历悲伤,而是在构思“如何讲成一个治愈的故事”;
你的眼睛,被训练成随时给体验打标签:话题性、传播性、商业性。你看世界,不是为了“看”,
而是为了“可被讲述”。“意义感外包”
弗兰克尔说,意义需要通过个人的自由选择和责任来发现。
但当你的生活被 KPI 化、算法化,你对“什么值得一做”的判断,被交给了数字。
这就像把“人生方向盘”,拱手让给了流量曲线。
久而久之,你会出现一种很微妙的疲惫:
不是写不出东西,而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写”;
不是没题材,而是每个题材在你眼里,都只剩下“能不能火”的维度;
你还能持续输出,但你自己已经不太想过那条内容。
这不是创作枯竭,这是意义感在掉线。
你未必能退出内容生态,但你可以对自己做几条“存在级别的保护”。
1. 给生活划一块“禁止内容化”的禁区
某些关系、某类体验、某些情绪,提前约定:永不入镜,不做选题。
比如和父母、孩子的某些时刻,某些还没想清楚的脆弱和混乱;
这些不是为了藏,而是给“只为活着而活的体验”,留一个安全区。
当你知道“这件事不会变内容”,你才有可能安心地全情投入。
2. 保留一种“完全无用的好奇”习惯
每周给自己留一段时间,去做一件你确定不会拿去发布的事情:
看一本没人关心的书,去一个不会拍出好看的地方,学一个没人问津的小技能。关键不在于做什么,而在于对自己说一句:
“这件事,只负责让我多认识一点世界,不负责让我涨粉。”
这是在对大脑做反向训练:
不是所有兴趣,都要进账。
3. 双轨记录:一个给世界,一个只给自己
你可以继续记“选题笔记”“脚本大纲”;
但请另外给自己开一本“废话手账”——只写当下的感受、困惑和没想明白的东西,
不考虑结构,不考虑金句。
你会发现:
当你重新允许“没用的感受”存在,好奇心会一点一点回来。
4. 用一个新标准衡量经历:
别再只问:
“这值不值得做内容?”
多问一句:
“即使没有任何人看到,这段经历,对我还有没有价值?”
如果答案是“有”,
那你是在为生命本身增加厚度;
如果答案只能靠“流量”来证明,
那你只是在给内容仓库填库存。
最后,回到那句标题:
真正被透支的,从来不是创意点子本身,而是你愿不愿意单纯地、无条件地对这个世界好奇。
当你把全部的感受力,都训练成“素材捕捉机器”,
你当然还能持续生产内容,
只是有一天,你可能会发现——
你看上去在利用生活做内容,
其实真正被利用的,
是你这双原本应该只为自己发光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