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系列力求以体系化视角帮助读者理解年度技术演化的底层逻辑、创新方向与落地价值，并为新一年决策提供参考。内容将在 InfoQ 媒体矩阵陆续放出，欢迎大家持续关注。
“氛围编程”（Vibe Coding）曾是2025年最热的技术话题之一。然而，从“用大模型快速拼装应用”爆红至今仅半年，热度已明显退潮。
最直观的表现是主要平台用户流量大幅下滑。Lovable 的月活用户从峰值3500万跌至不足2000万，降幅近半；Bolt.new 下降27%；Vercel v0 自5月以来下降64%；Cursor、Replit、Devin 等平台同样面临用户流失。唯有依赖广告投放的 Base44 暂未明显下滑。
Bolt.new CEO 公开承认：“所有平台用户流失率都很高”，当前首要任务是构建可持续的业务模式。
过去一年，行业经历资本驱动的高速增长期，估值与用户数齐升；如今热度回落，正迎来一场价值回归。
来自投资家 Chamath Palihapitiya 的分享
几十亿美元的试错代价
Lovable 是“氛围编程”的代表性产品。起源于2023年末的瑞典，其口号“描述你想要的，看着软件成真”迅速走红。第一年即宣称年化收入破1亿美元，项目超1000万个；A轮融资估值达18亿美元，后续传闻飙升至40亿，成为欧洲最受瞩目的AI项目之一。
随后，Bolt、Replit、v0 等产品跟进，掀起“自然语言开发”浪潮。
这一波热潮背后，是一套精准击中人性弱点的营销叙事——“几分钟克隆App并开始赚钱”的短视频广泛传播，贩卖的不是技术，而是“低投入=立刻变现”的财富想象，吸引大量非技术人群尝试。
在专业开发者眼中，“氛围编程”的原始体验由 Claude Code 定义。它将代码隐藏于后台，强调“AI替你干活”的沉浸感，形成“交托任务-后台执行”的Agent协作范式：AI可自主规划、迭代、提交代码，人在离场后任务仍持续运行。
与此相对，GitHub Copilot 和 Cursor 走的是另一条路径——作为“AI编程助手”嵌入现有工作流，专注补全、重构、写测试等辅助功能，保持工程师对节奏与决策的掌控。
由此形成两条发展路径：一端是“异步Agent式氛围编程”，另一端是“人主导的严肃工程协同”。后者更易获得专业开发者认可与长期订阅。
谁的3500万？出圈神话与真实用户
Lovable 所宣称的3500万月活，接近全球专业开发者总数（约4000万–4700万），说明其用户主体并非程序员，而是产品经理、学生、创作者等“准开发者”。
GBOX.AI 创始人张海龙指出：“上半年的Vibe Coding热潮更像一场‘时尚单品’流行，大家尝鲜后几乎无人续费。”
他类比“手机摄影”与“专业摄影”：人人有拍照需求，但普通人并无“写软件”的基本诉求。“有些东西即使门槛降到零，也不会被使用，因为它不符合人的基本需求。”
支撑这场全民实验的是数十亿美元资本投入。投资人 Theo 指出：“Lovable 值钱，是因为我们投了钱。我们在用资金补贴算力，让‘12岁的我’也能体验酷炫的代码生成。”但资本游戏终有尽头，用户留存才是试金石——“100人中有99人会在无聊时离开”。
面向专业开发者的工具则不同。AI确实能提升效率，且开发者可为结果负责。但张海龙也直言：“这个故事撑不起当前估值。”
当前成功产品如 Claude Code 和 Cursor，均已转向自研模型。“Cursor 是被逼上这条路，否则没有竞争力。”他判断：“全球面向开发者的市场最终竞争者不会超过5家。”创业公司中仅 Cursor 有望突围，其余或将被大厂或开源生态取代。
国内情况类似。张海龙表示：“上半年所有投资人都在问Vibe Coding，这是当时的FOMO情绪。但现在主流投资人已不再关注这类项目。”
MCP 等概念也曾因社交热议获融资，但未能产生可持续收入，印证了“热得快、冷得更快”的周期规律。
是不是快要结束了？
随着流量下滑，社交媒体上对“氛围编程”的批评声日益增多。学者 Gary Marcus 公开点赞“真希望它赶紧消亡，它从一开始就是扯淡”的言论，反映出从业者与用户耐心正在迅速耗尽。
仍有支持者认为，这类工具值得一个“梦想”。
投资人 Theo 认为，应聚焦“真正用户”而非“准用户”。他投资的 Cursor 更可能穿越周期，而 Lovable 类产品风险更高。
但他仍选择下注：“哪怕烧掉几十亿美元，只为让一小撮人体验到‘它居然跑起来了’的瞬间，也值得。这可能成为通往真正开发能力的启蒙之路，如同Flash、Roblox启发一代人。”
真正的瓶颈在于基础设施尚未成熟。无问芯穹CEO夏立雪指出：“问题不在模型，而在工程体系。”当前AI编程更像“抽盲盒”——输入需求，输出结果，不对就重试，缺乏稳定调试环境、清晰上下文和可观测过程。
前端无法预览样式，Agent 不懂“好看与否”，后端难以正确调用外部库。即便模型再强，也被困在劣质开发环境中。
这如同“天才程序员配了个不会带人的导师”：无明确需求、无过程监督、无完整代码视野、无测试环境，最终失败并非能力问题，而是系统缺陷。
因此，首要任务是建立“可观测性”与“可控性”：系统需清晰展示每一步变化与决策路径，如同程序员向产品经理说明版本更新内容。
从这个角度看，2025年爆发的“大众涌入”更像一场顺序错乱的科技狂欢：技术未成熟，行业却过早许诺超出能力的愿景——尤其对C端非技术用户而言。
退潮之后，真实价值浮现
张海龙总结：面向大众的Vibe Coding 最终可能收缩为类似建站工具的小众市场；真正具备长期价值的方向，仍将绑定专业用户、成熟模型与大厂基础设施。
已融资公司至少“上了牌桌”，未来或可转型其他方向，即便赛道不如预期广阔。
一个潜在延伸方向是“vibe working”：用户只需丢入数据，AI自动完成脚本编写、处理或推理，无需关心实现过程。当前Vibe Coding公司能否顺利转向此路径？是否会再度沦为大厂游戏？尚不明确。
企业场景或是Vibe Coding 真正验证之地。
美团产品经理邹明远指出：现有工具尚难支持完全不懂技术的用户开发生产级产品，但开发门槛已被显著拉低——过去需“90分能力”才能编程，现在“60分就能做出东西”。
同时，Vibe Coding 应用存在明确能力边界：开发高并发、复杂逻辑的大厂App不现实，但构建百人级数据上报系统等轻量需求则完全可行。
当前AI Coding工具在技术栈限制、运维监控等方面仍有短板，影响存量项目迭代。但平台已集成发布、域名、网络、版本管理、访问统计、动态扩缩容等初阶能力，足以支持企业内熟悉业务的非技术人员打造实用小应用。
在AI Coding 辅助下，美团非技术员工已构建超3000个持续使用的应用，与Lovable式的“自由生成”形成鲜明对比。
行业流量放缓是必然，但“作品质量在提升”趋势愈发明显。当尝鲜用户离场，留下的多是真正在特定场景中解决问题的人，尤其是企业内部被激发的新“开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