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苏轼活在今天,他大概不会做严肃的政论号,而是开个美食生活号:账号里既有慢火炖肉的教学视频,也有品荔枝的现场 vlog;有心灵鸡汤式的 “火候足时他自美”,也有段子手风格的 “空肠得粥相安慰”。说不定,他还会用自拍写配文:“人生苦短,且慢慢吃吧。”
换句话说,苏轼完全就是千年前的 “生活博主”。别人写诗论道,他写诗也写菜单;别人被贬郁郁寡欢,他却拿起锅铲,把苦难熬成美味。今天我们刷朋友圈,看博主们晒早餐、分享读书感悟,千年前的苏轼已经做得风生水起,只不过他的 “推文” 是诗文,他的 “粉丝” 就是一代又一代的读者。
所以,当我们说 “读苏轼”,其实不仅是读他的文学,而是在读一位古代博主的生活更新。
(图源博主每天和苏东坡一起吃饭🥢)
提起苏轼,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 “东坡肉”。一块红润晶亮、肥而不腻的肉,几乎成了这位大文豪的专属符号。
这道菜的故事流传甚广:一种说法是,苏轼在黄州时,以自创的烹饪法处理猪肉;另一种说法则更带有传奇色彩 —— 他后来在杭州主持西湖疏浚工程,百姓感念其德,杀猪煮肉送到他家,他又将肉分赠工人,结果这道菜便与他的名字紧紧绑定在一起。
东坡肉!酥烂入味!回味无穷!(图源博主佩奇吃不饱)
版本虽不同,但有一点是一致的:东坡肉从来不只是 “吃的”,它象征着一种生活态度。换句话说,一道红烧肉,承载了苏轼的豁达、他的幽默感,以及他面对命运时不卑不亢的姿态。
熙宁四年(1071 年),因 “乌台诗案”,苏轼被贬黄州。对一个政治上的中坚人物来说,这无异于从天堂跌入谷底。可是,苏轼并没有被压垮。他在《黄州快哉亭记》里写下 “自东坡先生谪居于此”,于是 “东坡” 成了他的新身份。他开始挖菜园、学酿酒、研究烹饪,过起了半农半隐的日子。
这既是一首烹饪诗,也是一则人生箴言。苏轼在告诉自己:慢一点,别催促,火候到了,自然会好。换句话说 —— 日子再难,也要熬出滋味。
今天,当我们在餐馆里点一道东坡肉,或者在厨房里小心翼翼地复刻这道经典时,多少都会生出一种奇妙的错觉:似乎隔着千年,苏轼就在对面,笑吟吟地举杯:“人生苦短,且慢慢吃吧。”
苏轼一生留下三千多首诗、三百多篇词,还有无数散文与书信。仔细读,会发现饮食是贯穿始终的主题。
在《食猪肉》里,他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竹与肉,一雅一俗,他都要。
在《食荔枝》里,他写:“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口气豪放,透出对岭南风土的真挚接纳。
在《寒食帖》中,他感叹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虽然带着哀愁,却依旧记得茶饭之事。
这说明他的诗词从不脱离日常。他能写 “大江东去,浪淘尽”,也能写 “一碗粥,足以安慰空肠”;能歌 “明月几时有”,也能描 “糟粕汤面,入口温润”。饮食,不仅是果腹的方式,更是他观察世界、体味人生的窗口。
宋代城市的繁华更助长了这种 “烟火写诗” 的气氛。《东京梦华录》详细描绘了汴京夜市:通宵不息,点心繁多,糖果、煎饼、热酒、熟肉应有尽有。文人徜徉其中,怎能不被烟火气感染?然而苏轼的特别之处,在于他把市井之味提升到诗意高度,把 “吃” 写出了文化的厚度。
有趣的是,他在诗文里常常写到 “饿”。比如在海南,他笑说:“长于瘴疠饱霜霰,食罢无鱼有菜羹。” 那种自嘲,让读者忍不住莞尔。别人写食物,是讲排场、抒豪情;苏轼写食物,是写人间的滋味,写苦中作乐。
中国文人历来讲究饮食。魏晋风度重在 “清”,唐代宴饮讲究 “盛”,明清更注重 “礼”。唯独宋代,饮食文化真正回到日常。城市经济发展,士大夫阶层逐渐关注生活本身,“茶会”“雅集” 之外,家常饮食逐渐成了文人笔下的常客。
在这个大背景下,苏轼成了 “家常饮食的代表人物”。他不像唐人那样沉迷于御宴的奢华,而是能把猪肉、野菜写得妙不可言;他也不同于明清文人那样拘泥礼仪,而是更推崇随性与真味。比如在《安国寺茶会记》中,他写茶汤与点心,细腻却自然;在《食粥记》中,他谈早晨喝粥的好处,还幽默地说 “粥可以养生”。这样的文字让饮食不再是文人避讳的 “俗事”,而是可以堂而皇之进入书房的话题。
苏轼真正做到了 “雅俗共赏”。他既能把普通食物提升为审美对象,又能像寻常百姓那样,坦然承认自己饿了要吃饭,累了要喝酒。这份不分雅俗的坦荡,正是他与其他文人的分水岭,也解释了为什么后世读他时,总觉得亲切。
如果不把苏轼放回他坎坷的一生,我们很难完全理解他笔下的饮食文字。苏轼一生三次被贬:黄州、惠州、儋州。每一次,都是仕途的重大打击,但每一次,他都能先安顿好 “吃” 的问题。在黄州,他种田、煮肉,留下了 “东坡肉” 的故事;在惠州,他爱上岭南的佳果,写下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到了海南,他年过花甲,却依然爽朗,依旧可以豪放地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饮食于他而言,是对抗命运的疗愈方式。《猪肉颂》中的 “火候足时他自美”,并非只是烹饪经验,而是一种人生态度 —— 别急,慢慢来,终有回甘。他在《食粥记》里说:“空肠得粥相安慰。” 这是怎样的一种心境?简简单单的一碗粥,就能让他觉得人生安然。苏轼不仅用食物填饱肚子,更用食物化解命运的苦涩。别人被贬,往往消沉;他被贬,却能煮肉写诗,把苦难过成日子,把日子熬成风味。
在古代,厨房往往被视为 “下人之地”,文人多避谈烹饪。但苏轼却偏偏不这样。对他而言,厨房与书房同样重要,甚至可以说是他生命里两个互通的场域。
在厨房里,他研究火候,写下烹饪诗;在书房里,他挥毫泼墨,留下千古名篇。煮肉与作诗,在他眼里并无高低,而是互为补充。他并不觉得 “吃” 是庸俗的,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写诗与煮肉都是修炼,读书与喝酒都是安身。正是这种不分雅俗的姿态,让他比同时代的文人多了一份从容。他的旷达并非高高在上的哲思,而是源自厨房的柴米油盐,源自日常的烟火气。天地万物都能入诗,人间百味也都能成文,这才是苏轼。
潮汐决定 “今天的海”。新鲜蚝与地瓜粉打成一锅 “粘而不腻” 的浆,铁板上摊成薄饼,边缘先卷起,油声 “滋滋” 地说着夜晚到了。最地道的吃法是 “兜底卷”:把生菜或薄饼铺底,把蚝烙半折,捧在手里,就像抱着一片小海湾。广济桥到牌坊街,再走到夜市的铁板边,九百米的路,汗水和潮水一块儿往外冒。咬下去,生菜的清脆、蚝的甜、地瓜粉的黏与铁板的焦香,在掌心里迅速达成一致。此刻若来一小杯乌龙或功夫茶,油就有了梯子往下走。
从文化角度来看,苏轼的饮食书写实际上形成了一种 “东坡美学”:
他强调慢火、慢煨,讲究火候。人生如烹饪,美味出自耐心等待。
他推崇家常食材:猪肉、野菜、荔枝。他相信美味不在稀奇,而在顺应天时、搭配自然。
无论流放何地,他都能安于一方食物。这种 “此心安处是吾乡” 的胸怀,使饮食成为心灵的寄托。
这种美学,不仅影响了后世饮食,也影响了文学。明清文人喜欢模仿他的写法,把饮食写进诗文。可以说,是苏轼真正把 “烟火气” 写进了中国文学的核心。
今天,我们生活在快节奏的时代:快餐、外卖、速食应有尽有,但人们依旧怀念苏轼的 “慢哲学”。当我们深夜里吃着速食盒饭时,总会想起他在黄州慢火煨肉的耐心;当我们在外地漂泊,渴望家乡味道时,会想起他在岭南说 “此心安处是吾乡” 的豁达;当我们因生活琐碎而焦虑时,会想起他那句 “空肠得粥相安慰”。
苏轼的伟大,并不仅在于他留下了不朽的诗文,而在于他用自己的一生,示范了一种生活方式。他告诉我们,生活可以过得有滋有味,即便是在逆境之中;粗茶淡饭也能有诗意,即便只是普通的一碗粥;哪怕是再寻常不过的饭桌,也能成为文学的题材,成为人间最温暖的风景。对今天的我们来说,这种态度依旧重要。在飞快的世界里,我们需要一点 “慢” 的智慧;在不确定的人生里,我们需要一点 “安” 的从容。
如果把苏轼放在今天的互联网语境里,他就是那个最懂生活的 “博主”。不同的是,他不靠滤镜、不靠标题党,而是用真性情、真烟火,写下一篇篇 “生活日记”。
他用一桌家常,把人间写得丰盛温暖;他用一锅炊烟,把命运熬得淡然而从容。千年之后,我们依旧坐在餐桌前,淘米、切菜、慢火、静候,这其实就是在 “续更” 他的日常。
追随这位古代博主,我们收获的不只是诗文典故和美食故事,更学到了一种心境:面对快节奏的时代,也要留一份从容;面对不确定的人生,也要学会在一碗粥、一壶酒里找到安慰。
原来,最好的生活方式,他早就替我们写好了。人间即诗,家常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