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县是中央集权跨出的历史性一大步

县的建制，其实是一种历史存在。

县这个字，我高度怀疑是悬字的本字。

西周时，县字左边是木字，右边是缠绕的绳索系着首。

这个字非常形象，绳索系着头挂在树上，意为枭首示众。这是古代一种刑罚，处罚对象，主要是敌对首领。如此处决的目的，一是安定民心，一是警戒敌人。

所以，枭首之地，通常有两处，一是押解王城。王城有专门处罚这类敌人之所。但押解王城路途遥远，且效果不一定非常好。更好的效果，是在当地的中心城。

古时人口少，人们居住分散，但任何一个地区，都会形成一个相对集中的人口中心，这就是城。

作为行政功能，城，是一个区域内的政治中心。另一方面，也是枭首敌高级将领之所，这个地方相对固定，往往在行政中心门前。因此，这一地方，也被称为县。

于是，县有了第一个延伸语义，即判决之所。此处也就是一个区域的行政中心。

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一套程序的执行，有了专门的行政机构，行政人员，成为一级行政建制。这一套程序，便被称之为县，县也就渐渐成为一种行政机制。

也就是说，此时的县，属于边区的城镇。

进入封建社会以后，社会开始有了行政分划。一些大城，被之为国，国通常作为两类都城，一是王城，二是诸侯城。此外，还有两类城，一是邑，一是县。

国有土地属权，有行政中心，已经类似于今天国家的建制。邑和县，土地属权属于王或者诸侯。邑一般由天子或者诸侯划给卿士作为食税区，土地属权属于天子或者诸侯。县则上天子或者诸侯处罚重大罪犯之所，天子或者诸侯拥有土地属权，也有行政权。但还不能完全算是行政建制。

到了西周时，县已经较为普遍存在，其行政功能也更加明确，除了刑事处置权，也有了其他治理权，包括收税、教化等职能。这也是直到民国，县政府的主要职能是刑事处罚权的原因。

由此可见，西周时的县，作为一级行政机构，还只是初级阶段，机制非常不完善。天子拥有较多的县，甚至诸侯也有县。

周厉王进行改革时，应该涉及到县的改革。

之所以涉及县，也是时势使然。全国的土地兼并非常严重，天子手中，几乎无地可分无地可用，至少是中心区域较好的土地没有了，但还有很多边角余料，即边远地区，蛮荒地区。这些属于县的地方。

厉王和荣夷公要搞山川湖泽的税制改革，也就是连边远地区，也要收税，自然是为了增加国家税收。

一旦对这些地方收税，就必须建收税机构。这个功能，就被赋予了县。

一个县，派一名主官，带了一个助理，类似于县丞或者师爷之类，再有两三个皂甲，处理本区域的刑事以及税务。这里所说的区域，大概连今天的镇都算不上，一个县，大概也就几百人，这些人居住极其分散，哪怕中心区，也就几十户人家。

这种人口规模和居住情形，直到今天的内蒙古一些村镇，仍然如此。

给这个机构的行政长官从此有了一个官名，叫牧。

牧这个字，具有强烈的游牧色彩。也就是放牧。一个放牧人，管着一群牛羊马。而牧所管的，自然不是牛羊马，而是人，散居在山川湖泽边远地区的所有人。

这些人更多是自由民。

厉王和荣夷公干这件事，为什么遭到强烈的反对？原因不在于自由民不服，而在于诸侯不服。

今天，我们理解诸侯国百里或者七十里，以为有一个明确的国境线，古代没有那么的技术，要将方圆百里画出严格的境线，是一件巨大的难事。所以，古代分封，也就是大致地指定一个区域，包括这个区域中几个集中居住区。

还有大量的无人区或者零星散住区，根本不属于诸侯，而属于天子。

这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真正语义。

也就是说，厉王实际上将诸侯的利益占有了，也就是将诸侯国的土地面积缩小了，自然也就是弱化了诸侯权。

这其实是一招釜底抽薪。

诸侯虽然不服，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诸侯也就是一个家，哪怕围着一群士族，也不过几百上千人，如果将这几百上千人的亲随分散到各处，且不说被其他诸侯给灭了，辖区内有人搞事，根本没有力量控制。天子设县，虽然夺走了诸侯的部分利益，同时也给诸侯国相当的安宁。

此举实际上是夺走了诸侯的地方管辖权，尤其重要在于，夺走了诸侯对于地方的权力处置权。强化了卿士的中央任命权。

显然，这是向中央集权跨进了一步。

我们一般以为，诸侯一旦被分封，天子对于诸侯的控制，就仅仅只是一种形式上的约定，实际失去了对诸侯的控制力。实际上，天子对诸侯是有控制力的，天子对诸侯的控制，主要由一个人来完成，即国相。

有关国相一职，我在下一节再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