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几天,又收到母亲的自制腊肉。浓郁的烟熏味飘进了鼻孔,这不仅是腊肉散发的迷人香气,更是亲情的味道。
腊肉是我们家年夜饭必备的菜肴,我妻子每年看到母亲送来的腊肉,都会感慨一句又快过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这时我脑海都会习惯性地浮现小时候,母亲辛苦准备年夜饭的场景,也会想一想,母亲几岁了。
原来,母亲已经82岁了。

01
母亲是一位传统的农村妇女,每天从睁眼开始就要为家里忙这忙那。
我小时候没有闹钟,也不需要闹钟,只要母亲起床,就会有一连串的动静:准备早饭、烧柴火、喂鸡……
挑井水的铁桶和煮粥的铝煲相互碰撞发出的声响,劈里啪啦的烧柴声混合着母鸡的咯咯叫,它们就是每天叫醒我上学的闹钟。然而,这并没有让我感到烦躁,反而给我一种安全感。我知道,一醒来就能吃上热气腾腾的早餐。
母亲不仅要忙大大小小的家务事,还需要到料理庄稼。每天放学回来,都能在田间地头看到母亲矮小单薄的身子,我们会合之后再一起回家。
母亲安顿完一家子的晚餐,又要烧水给大家洗澡;洗完锅碗瓢盆,还要洗我们的衣服;常常还需要挑灯补衣服。爷爷和父亲都是传统的大男人,从来不做家务琐事。我大姐比较懂事,很小就开始帮母亲分担,我上小学之前,都是她帮我洗澡的。
我是家里的老幺,上面是两个姐姐。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两个姐姐也拥有了勤劳朴实、刻苦耐劳的特质。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在那段生活条件不好的日子,我得到的东西要比两个姐姐多。现在回想起来,内心觉得愧疚。
02
我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大姐和二姐就先后出嫁了,家里冷清了很多。母亲生性健谈,无耐我们几个大男人跟她聊不来,她就串门,有时还串到了邻村去。
毕业之后,我到城里上班,几年后爷爷走了,老家就只剩下两老。再后来,父亲病故,就只剩母亲了。
我想把母亲接到城里,但是她只会说家乡话,怕言语不通影响日常生活,就坚持留在村里。
父亲走之后,两个姐姐怕母亲伤心过度,轮流回家里住,陪伴着她。所幸母亲健谈,倾诉可以帮助她很好地抒发郁结,大半年之后,她的心情渐渐平复了。
一个人的日子,母亲还坚持种菜、养鸡,闲不下来。在家的时候总会开着电视,她说,家里有声音显得没那么冷清;晚饭之后还是喜欢串门聊天,每晚去不同的人家里。
有邻里们关照,我们也倍感心安。

03
然而,老天总爱开玩笑,总喜欢给生活设置一些障碍:母亲的听力开始变差了。
母亲不想邻居们取笑她,越来越少串门了,甚至电视也不敢开大声,免得被邻居们说事。我们每次回老家探望她,都能明显感受到她的苦闷。
以前每到冬天,母亲都会到市集找梁老板订购优质的猪肉,亲手做腊肉送给我们姐弟仨。自从听力变差,她连做腊肉的心思都没有了,我想,可能她也介意梁老板嘲笑她吧。
“人老了就是不中用。”自从听力退化之后,母亲很常说这句话。为人子女,我们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母亲郁郁寡欢了将近10年,直到大概8年前,我路过海之声,才知道原来有种工具叫助听器,原来听力也可以像视力那样通过专业工具来改善。
以前,请母亲来一趟市区是很难的事情,她得知助听器可以让她重新听清声音,二话不说就立马跟我到海之声店里了。当母亲戴上验配好的助听器,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那一刻,我既激动,又愧疚,后悔自己知识匮乏,没有让母亲更早地改善听力。她那么健谈,然而将近10年没有痛快地和大家聊天,对她来说是一件多么痛苦和孤独的事情。
第一次戴助听器一般都需要一个月才能适应,而且每天戴多久都是有讲究的。为了让我们帮助她顺利地适应,母亲选择暂住在我家。这是唯一一次留在我家这么长时间。
04
戴了助听器之后,母亲终于可以像以前那样串门了,整个人都有了朝气,甚至村委组织大家跳广场舞,她也会参加。年龄虽然增长了,但精神面貌反而更年轻了。
母亲说,以前夏天听到虫鸣声会心烦,现在觉得特别悦耳。
母亲心情变好之后,我们姐弟仨每年又可以享用到她亲手制作的腊肉了。广东的腊肉很少做烟熏的,但母亲就喜欢烟熏,因为是我外婆亲手教她做的,外婆是四川人。
我也甚是喜欢这股烟熏味,总会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冬天,一家老小围在一起吃饭的场景:饭菜冒着热气,我们聊天时嘴巴也呼出热气。环境再怎么冷,心也是暖的。
对我而言,腊肉不仅仅是季节的象征,更是家的味道。它承载着家的记忆,凝聚着家的温暖,象征着母亲的勤劳。

重拾了听力、经历了新冠之后,母亲的心态变得积极了,她近年很爱把“现在我过一天就赚一天”挂在嘴边,格外珍惜当下的日子,对很多事情都不像以前那么执着了,还经常到我家暂住。
还有个把月就到春节了,我们习惯说过完年就大一岁,我想,对于母亲而言,年龄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数字罢了,真正的意义在于她开开心心地享受生活。
希望我们到了她的年纪,也能活得如此豁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