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大家都看我这里，等会儿只要我招手，大家跟着鼓掌，我把手放下，大家就停，谢谢配合！”杠子抬起胳膊挥挥手，然后又放下，胳肢窝是他较为灵活的肌肉之一。
“我觉得我就像个指挥家。”杠子说。
一小时前，杠子拎着两兜蔬菜通过电视台侧门，兜里有蒜苔，葱姜，还有两斤猪肉和十二只鸡翅。与此同时，侧门围着一群大爷大妈，手里攥着门票，正等着被带进演播厅，等会儿录完可以获得一份盒饭和八十块钱。
杠子是一档生活指南类节目的编导，两年前就是了。这个节目播出在每个工作日的上午九点以后，面向全体离退休人员，并试图把他们划分为爱跳广场舞的和不爱跳广场舞的，然而未果。
“天儿太冷了，都在家好好呆着看看怎么做饭吧。”主任搓着手。
一个合格的生活指南节目的判断标准是它肯定不会每一期都会做饭，杠子是知道的，所以他早已熟练掌握采购一切的本领，包括贴发票。“我只是名义上的编导，现实中的采购。”杠子的内心深处发出悲鸣，充满了力量感。
严格来说采购并不是杠子工作的全部，因为制片人说了，组里不养闲人，所以杠子的另一份更专业的工作是调动观众鼓掌，以及让观众们哈哈大笑。好在吃了盒饭又收钱的观众们非常通晓事理，从来没有让杠子难堪过，只要挥手，肯定鼓掌，偶尔还会有几个超常发挥的，会对着摄像机镜头频频点头并露出赞同的微笑。
但杠子是笑不出来的，因为他没有编制。在电视台上班却没有电视台编制，是我国广电事业的一个历史问题，很复杂，很现实，牵扯到电视台和外包公司的利益分配，内容太多，就不展开讲了。但你得知道，在这样的境况下，谁都笑不出来。
因为没有电视台的编制，所以杠子不得不和一家传媒公司签临时合同，一年一签，第二年随时有可能解散，解散意味着喝西北风，意味着一分钱补偿都没有，蒜苔炒肉丝的味道还记得吗？不知道。
非常感人。在没有编制比有编制的工资少了近一半和远离电视台浪迹天涯重新找工作之间，杠子选择了前者。用他的话说，就是“有一点是一点，总比没有强”，并且他认为能意识到这一点，说明已经领先比利林恩许多年，隔了大约十个李安。
然而待遇上的公平还是有的，毕竟大家享受着一样的物价，只有恩格尔系数在杠子的出租屋里气得哆嗦。当然，能让杠子继续工作下去的，还有一个遥不可及的转正名额。杠子说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些电视民工就像驴，蒙着眼睛拉磨，一圈就是一年。第一圈没转正，还有第二圈，第二圈没转正，还有第三圈……第八圈没转正，那主人就该卸磨了，不等天亮，借着冰冷的月光就被端进河北哪家饭馆欢迎品尝。
嘉宾把葱花倒进油锅，紧接着是鸡翅和来回翻炒，介绍调料的时候还不忘提起那个“呢”“了”不分的笑话，主持人在一旁陪着哈哈大笑，仿佛笑话比料酒的保质期还要长。
“大家把刚刚的笑声再补一条，看我的手势啊！”杠子站在观众席前，向左招手，向右招手， 真的像一个指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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