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努力,越焦虑”——这已成为当下制造业最真实的写照之一。成本持续攀升、订单竞争日趋激烈,工厂日夜运转,利润却越摊越薄。当这类现象逐渐成为行业常态,越来越多人开始意识到:中国制造已走到了必须“反内卷”的关键时刻。
过去一年,中央会议多次强调要“防止内卷式恶性竞争”,近期随着政策的推进,“反内卷”的热浪不断升级扩圈。相比十年前的供给侧改革,“反内卷”不单局限于简单的去产能,而是指向更深层的变革:告别低效重复竞争,推动资源向研发与差异化集中。无论是半导体、新能源,还是传统制造领域,一批企业正通过提升研发创新能力,重新定义中国制造的竞争力。
这次,我们邀请到了中欧基金价值组基金经理袁维德,与在半导体制造领域深耕十余年的企业高管Jason,共同探讨制造业如何真正实现“反内卷”。他们将解析“反内卷”的底层逻辑,探讨企业该如何突破内卷困局,以及投资者可以关注的“反内卷”政策之下的投资机会。希望能为大家提供有价值的启发。
如果你想了解更多关于反内卷的讨论,欢迎移步小宇宙APP,订阅中欧基金,收听第30期播客。
袁维德:
反内卷这个词是在去年正式提出的,但系统性的变化从更早就开始了。内卷背后有多方面的原因——包括政府的激励机制和收入结构、企业的竞争模式和增长路径依赖,甚至更深层的文化因素等。
从2019年的增值税改革,到去年的《公平竞争审查条例》出台,这是一个持续多年的系统转变过程,只是最近我们才开始看到更密集的变化。
Jason:
某种程度上,大家不是主动“反内卷”,而是真的卷不动了。以半导体产业链为例,最近一两年价格持续下跌,整个产业链的企业几乎都不赚钱,这种状态是不可持续的。
另外,政府侧也难以继续大量投入来支持半导体项目。过去几年,不少地方政府对新上产能项目提供了多种政策补贴和资金支持,推动产能快速扩张。而根据我们去年以来的接触情况,现在能拿得出大笔资金投入半导体项目的地方政府已经寥寥无几,和两年前的情况迥然不同。
袁维德:
10年前的供给侧改革主要局限在个别产能过剩的上游行业中,通过限制供给端,最终实现供需平衡,上游资产价格上涨。
“反内卷”的内涵不是单纯的收缩供给侧,“反”的是同质化竞争和资源的无效分配,鼓励企业靠差异化产品和服务赢得市场。当然,短期内有些行业是需要供给侧的收缩,但长周期来看,供给还是要再扩张的,这样才能带来经济的增长。
袁维德:
要判断一个行业是否“卷过头”,我认为一个关键标志是:过度竞争是否已经开始侵蚀企业的研发投入能力,进而损害行业长期的创新能力和可持续发展。
适度的市场竞争本有利于效率提升和技术进步,但一旦竞争激烈过度,首先会压缩企业利润。如果利润下降仅是短期现象,尚且可以接受;但若持续恶化,导致企业不得不削减研发支出和人才投入,则意味着竞争已偏离健康轨道,正在牺牲行业未来的竞争力。
从宏观数据来看,自2021年以来,制造业上市公司平均利润率已从6%以上一路降至2024年的3.4%。与此同时企业也开始放缓招聘、减少资本开支,甚至研发投入明显减速,研发人员数量增速从两位数下降至2024年的3%左右。这些趋势表明,内卷不仅影响当期盈利,更开始动摇创新根基。
我们制造业目前最大的优势之一是工程师红利,这一点如果因为内部的竞争而利用不起来,会影响企业的长期发展。因此,是否损害企业研发投入,应成为判断“内卷是否过度”的一条核心边界。
Jason:
首先,行业产能短期内非理性快速扩张,往往伴随着大量非专业资本或过热资本的涌入。这不仅包括市场化资本,也可能存在地方政府等非完全市场化力量的深度参与。这种过度投资容易导致产能过剩,进而引发恶性价格竞争。
其次,以半导体为代表的一些行业,技术迭代速度过快,反而使得先期投入的产能规模越大,后续负担越重。这导致那些早期投入巨大的企业大概率会陷入被动。
理论上,技术迭代将依循市场规律自然淘汰落后产能。但现实中,早期投入方(包括地方政府、社会资本等)因已注入大量资源,往往会持续为低效产能输血,这不仅干扰了市场供需机制,也延缓了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
袁维德:
评估企业的盈利健康度,需结合其所处的发展阶段。短期内利润率存在波动是正常的,关键在于企业是否保持健康的研发投入能力。如果企业已无法盈利、失去研发投入能力且背负高负债,仍依赖低价竞争模式,则未来发展将面临严峻挑战。
如果企业已达满产却仍无法盈利,需区分两种情形:其一,如果行业技术仍在快速进步,成本与效率持续优化,则老旧产能会逐渐落后,此时盲目扩产可能产生负贡献;其二,如果行业技术已成熟,企业成本结构趋同,阶段性产能过剩将导致价格持续低迷、盈利收缩及研发投入减弱,这更多是结构性问题。
Jason:
面对这种内卷的情况,一般有两个思路:
1
继续提升产量,看能否以量来摊薄成本,确保企业整体还是有一定的合理利润。如果行业内多数企业在达到一定产能规模后仍普遍无法盈利,则意味着市场需经历“反内卷”的产能出清与整合阶段。
2
技术迭代创新。从生产大众化产品转向价值量更高、竞争相对没那么激烈的中高端产品,通过产品的优化迭代来获取更好的利润空间。
袁维德:
中国制造业的核心优势已经从制造成本变成了研发成本,即工程师红利。过去二十年,中国凭借低廉的制造成本成为“世界工厂”,不过这一优势在未来或将被终结。目前,许多国家的制造成本已低于中国,叠加关税壁垒进一步削弱了我们的成本优势。
我们可以观察到,中国相对较低的工程师成本正在成为新的竞争优势。过去七八年间,随着企业持续增加研发投入,制造业工程师薪酬保持双位数增长,上市公司工程师平均薪酬从2018年的约12万元升至目前的20万元以上。但与发达国家相比,我们的研发人力成本仅为其1/4至1/3,这构成了独特的“工程师红利”。
这种研发成本优势意味着,即便当前产品力存在差距,中国企业仍能以远低于对手的研发投入实现技术追赶。这条依靠高性价比研发投入驱动产品创新的道路,将成为未来中国产业升级的核心动力。在这一过程中,中国研发人员的薪酬仍会持续上涨,这一优势将延续至研发成本与海外逐渐接轨。
袁维德:
从投资角度看,研发驱动已成为市场共识。这主要源于多个行业研发方面取得的阶段性成果。例如,服务业中已有企业成功实现“出海”,制造业中的新能源汽车、无人机、创新药等领域也涌现出一批企业,能够将早期研发成果以技术授权形式输出给海外企业,充分体现出中国工程师红利正在转化为全球竞争力。
从资本市场的表现来看,这一趋势也已获得了阶段性认可。今年以来,创新药、AI产业链等板块涨幅显著,估值修复明显。这类产业往往具备一个共同特征:终端客户仍以海外市场为主。与此同时,在一些已具备全球创新引领地位的行业,如家电和汽车,中国企业已成为链主企业,盈利能力突出、研发投入居于全球前列、工程师规模领先。
仍有分歧的地方在于,中国创新在全球能创造出多大的需求?由于中国以往缺乏以技术创新主导全球市场的先例,市场对相关企业能获取多大的国际市场份额、创造多少增量需求,仍持谨慎态度。因此,尽管国内很多龙头企业盈利好、研发强,但估值却比海外同类公司低,核心原因是大家对其全球引领能力还有疑虑。
袁维德:
反内卷的另一层目标是要改善员工的工作环境和生活质量。
目前制造业平均利润率持续走低,2023年为4.3%,2024年仅为3.4%,而员工成本占比达9.1%。一线工人月薪普遍在6000-7000元之间,并且依赖大量加班才能实现。
如果全面推行双休制,粗略测算企业人工成本将增加20%左右,在当前盈利水平下难以承担。在保障工资稳步增长的同时,降低工作时间已成为释放内需的关键,这依赖于企业盈利能力的提升。
Jason:
中国虽已成为制造业大国,但距离制造业强国仍有差距。当前我国生产性服务业占GDP比重仅为20%,远低于美国的50%和欧盟的40%,表明该领域具备巨大发展潜力。围绕制造业各环节的生产性服务将创造大量就业,成为未来重要的增长方向。
袁维德:
从投资视角看,反内卷可能带来两类机会:一是盈利低迷行业整体利润修复的贝塔机会;二是那些产品力领先、研发投入持续的龙头企业的阿尔法机会。
随着反内卷推进,行业更加健康,相比海外竞争对手,我国那些研发投入高的龙头企业的资产负债表更为健康,部分公司甚至没有有息负债,盈利、现金流也很可观,市盈率还处于较低水平,从估值的角度更有机会。
需要注意的是,企业利润修复后,新增现金将部分流向员工分配,而非全部归属于股东,因此实际股东利润增长应扣除该部分影响。利润向员工倾斜则有助于促进大众消费,为衣食住行等板块带来估值修复机会。
Jason:
过度内卷的状况肯定是不可持续的,近期部分晶圆厂、封装厂的出清便是例证。企业的生存与发展不能再依赖旧模式,必须通过技术迭代、产品升级与产能整合,重塑可持续的盈利能力和差异化优势。
成本上升是这一转型期的必然挑战,但更关键的是如何积极应对,完成产业升级。纵观全局,当前的调整阶段虽伴随阵痛,但也推动了行业良性进化与管理经验的积累,具有其积极意义。目前,国家层面已通过在审批、能耗、补贴等源头手段严控低水平重复建设;地方政府也更趋理性,聚焦于项目的经济性与市场竞争力,这为我们构筑了更为健康的发展环境。
风险提示:基金有风险,投资需谨慎。以上内容仅供参考,不预示未来表现,也不作为任何投资建议。其中的观点和预测仅代表当时观点,今后可能发生改变。未经同意请勿引用或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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