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与鸟 ▏写在第39个植树节

此时我所在位置是四川省自贡市一座面积不足190公顷的森林公园，这里一年四季活跃着黄臀鹎、领雀嘴鹎、山斑鸠、棕颈钩嘴鹛、灰眶雀鹛、红头穗鹛、松鸦、红嘴蓝鹊、灰胸竹鸡等鸟类，春秋两季常有普通鵟、雀鹰、长耳鸮、短耳鸮等猛禽过境（其中一些会选择整个冬季都留在这里），夏季则迎来山鹡鸰、灰卷尾、大杜鹃、红翅凤头鹃，冬季能看到成群的灰椋鸟、燕雀、黑尾蜡嘴雀、山麻雀在飞舞和觅食……这片小树林的景象是我国广袤森林中鸟类活动的一个小小缩影。

森林，是地球上最重要的资源之一，也是陆地上最为复杂的生态系统。它以巨大的生产力维持着各类消费者。

目前，我国有鸟类1458种（中国观鸟年报“中国鸟类名录”4.0），其中绝大部分为林鸟，它们依靠森林而生存、繁衍。在植被茂密的秦岭，生活着18目69科218属494种鸟类（郑光美，2011）；在世界生物多样性保护关键区域的武夷山，1938-2014年共记录到鸟类18目60科179属335种，物种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在我国西南山地，更有诸如四川山鹧鸪、黄腹角雉、绿尾虹雉等中国特有种在栖息繁衍。森林对鸟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图：森林公园）

第八次全国森林资源清查结果（2009-2013）显示，我国森林面积2.08亿公顷，森林覆盖率21.63%，活立木总蓄积164.33亿立方米，森林蓄积151.37亿立方米。其中，天然林面积1.22亿公顷，蓄积122.96亿立方米；人工林面积0.69亿公顷，蓄积24.83亿立方米。依照这组官方通报的数据，我国的森林面积和森林蓄积分别位居世界第5位和第6位，人工林面积居世界首位。

近年来，不断有环保组织指出，热衷于人工林的繁荣，无法体现真实的森林保护现状，呼吁将“植树节”改成“护树节”。为何会这样说？

天然林，指依靠自然能力形成的森林。它们成长时间较长，森林结构分布较稳定，物种多样性程度极高，对环境和气候起到了巨大作用。最为著名的就是亚马逊热带雨林，它占世界森林面积的20%，被誉为“世界动植物王国”。而在我国，原始森林占总森林面积的不到2%。

直到1999年，我国终于意识到围垦天然林带来的恶果，“亡羊补牢”措施——退耕还林开始,四川、陕西、甘肃3省首先试点。接着，成片的森林按人的意志、要求和目的陡然崛起，它们被称为“人工林”，用以代替被毁灭、被砍伐的天然林，让祖国大地蔚然成风。那么，它们真能代替天然林保护生物多样性，成为鸟类天堂吗？

人工林大多为纯林，即指由一种树种组成或次要种不足一成的森林，例如最为常见的松树林、杨树林。它们一棵棵笔直站立，从外表看整片森林井然有序，绿意盎然。

但是，它们因树种的单一性吸引来大量同类型或单物种鸟类，不仅使得鸟类种群过度集中，还影响了鸟类的扩散和种群结构。也因为它们大多树龄相同、高矮接近、种植密集，林下缺乏了中间灌木层和地表植被，使得森林结构极不稳定，严重影响了森林下层鸟类（指专性或主要在森林下层活动的鸟类）的生存和繁殖。例如灰喉鸦雀、褐柳莺、灰胸竹鸡、雉鸡、红腹锦鸡这类活跃于灌丛和草丛间的鸟类，对于“光秃秃”的林下生境它们只能无所适从。这样的人工林极度弱化了鸟类多样性和生物多样生物，完全无法比拟天然林对生物多样性的涵养能力。

一方面人工林无法代替天然林，另一方面做得再好的天保工程，也无法阻止人为干扰及自然灾害影响带来的森林大面积消失，森林生境片段化现象。森林生境的片段化是指森林被切割为一个一个部分，从整体到片段再到破碎的现象。它使得森林生境丧失、生境质量恶化，生物多样性受到重大影响，而鸟类又是严重依赖森林而生存的物种之一，受到的影响不可言喻。

鸟类中的“边缘种”可能借助片段化带来的森林边缘扩大，增加种群数量和密度，但依靠森林中心区域繁衍的“中心种”鸟类、领域性较强的种类和下层鸟类，它们因为数量、种类，甚至混群都和森林面积有直接关系，因而受到片段化的负效应波及，随着片段化现象的日益加剧将致使种群数量不断减少降低，甚至最终灭绝。例如，在林下觅食的八色鸫科鸟类，种群数量呈锐减态势。褐胸山鹧鸪、四川山鹧鸪、雉鹑等营巢在林下地面凹坑中的鸟类，因其卵将不再能得到保护而影其种群繁衍。

人类为鸟儿准备的栖息地替代品“人工林”有名无实，本身的家园“天然林”又破坏殆尽，鸟儿何去何从呢？莫要让虚假的种植数据、指标和形式主义，一叶障目，保护天然林才是保护鸟类的关键。

（图：树种单一的人工林）

鸟类不是只知索取不知回报的生物，当森林为鸟类提供了栖息地时，鸟类在保持森林生态系统稳定和维持森林生态系统功能上也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曾经对云南地区鸟类的抽样调查发现，有43.5%的鸟类以虫为食，它们帮助森林中的树木、灌木清理病虫害。这一点最广为人知的范例就是啄木鸟了。大多数啄木鸟终身在树林中度过，在树干上螺旋式地攀缘搜索昆虫，对于躲藏在树干深部的昆虫，它们还会通过喙敲击树干通道发出特异击鼓声，让虫子因为害怕而向洞外逃离，以此捕捉虫子。啄木鸟由此被冠以了“森林医生”的美名。

（图：大金背啄木鸟）

此外，鸟类食虫对于人工林的生长起着重要作用。人工林因是大面积的单纯林，容易引发病虫害等的危害。虽然可以使用药物防治，但长期以往会带来诸如药物残留在土壤、杀灭所有生物等“副作用”。而鸟类本身作为大自然的重要组成部分，与森林生态系统有着紧密联系，它们的捉虫功能没有“副作用”并且能有效控制和消灭各种虫害。

有资料表明，一只育雏期的大山雀每天至少能吃掉虫子100-200条，整个育雏期差不多能消灭2000条，而它们的食物对象以天牛幼虫、蚜虫这类树木中的蛀虫为主。鸮形目鸟类又为防治森林鼠害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以鸟治虫是保护森林，维持森林生态平衡的良好举措。

鸟类对传播树木种子及树木的异花传粉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例如松鸦，它具有储藏种子的爱好，通常将球果藏在叶子、苔藓、石块下，一群大约30-40只的松鸦可以收集成千上万个松果并将它们带出到1公里外的地方，帮助松科植物“扩张领土”。

有的鸟类则是开花植物的传粉者，例如我国南方常见的太阳鸟和美洲常见的蜂鸟，它们将长长的喙放入花蕊之中，再去到下一朵花中重复同样的行为，帮助这些不能挪动的花朵完成传粉工作。因此，不仅是森林给予了鸟类繁衍之地，鸟类也反哺着森林，作为生态系统中不可缺少的一环尽着自己应有的义务。

自1979年的第五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六次会议决定每年3月12日为我国的植树节，今天是第39个植树节，但我国却仍是一个缺林少绿、生态脆弱的国家，森林覆盖率仍远低于全球31%的平均水平，人均森林面积仅为世界人均水平的1/4，人均森林蓄积只有世界人均水平的1/7。

“绿化祖国，改善环境”的口号时时在喊，但今天我们是否应该思考一下，植树节确立的意义何在？造林的意义何在？如何才能真正的保护森林，改善生态，让鸟类和其他生物拥有一片它们希望的“绿洲”？

让候鸟飞公益基金是全国第一家以野生鸟类及其栖息地保护主题的专项基金，由知名媒体人邓飞发起，并于2012年11月在中华社会救助基金会下正式设立，旨在保护中国野生鸟类栖息地的安全和完整，通过搭建中国护鸟网络和公众护鸟响应中心，对正在发生的伤害问题进行调查与干预，协助促进立法，完善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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