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设罗网，候鸟“天地劫”

在中国，每年进入初秋，天空中就要上演一场生命的奇迹。数以万计的候鸟，从繁殖地飞向相隔数千里的越冬地，进行“大迁徙”。我们不知道的是，这段漫长的旅途，最大的危险并非来源于自然界，而是人类设下的“天罗地网”——非法捕鸟人用捕鸟网、网杆、诱捕机等工具，让成百上千的候鸟飞进囚笼，飞向死亡。

一

在黑龙江，每年进入9月，大迁徙的序幕就徐徐拉开。绣眼鸟、普通朱雀、金翅雀、黄雀、白腰朱顶雀（苏雀）……数十种野生鸟类陆续准备南迁过冬，北方的太平鸟、松雀则从密林或草原中飞到这里，寻食种子和浆果。

鸟类的迁徙季，也是捕鸟人非法猎捕的爆发期。这些捕鸟人在天蒙蒙亮就上山入林，为候鸟们架设密网。石家庄市野生动物救护站高琼告诉记者，诱捕机是最常用的手段。“它们像小音箱一样，可以远程操控，定时播放鸟类的叫声。飞行的鸟儿以为遇到了同伴，或者听到求偶的鸣叫，一头扎过来，就被周围的鸟网紧紧缠上。”捕鸟网通常由尼龙丝织成，细如发丝，网眼极小，而且非常细软，鸟类一旦撞上去，就被缠住羽毛，越挣扎束缚得越紧。因为杀伤力太强，这种网又被称为“绝户网”。遇到剧烈的挣扎，网线甚至会割开鸟类的腿部或头部，高琼在捕鸟网上看过形态不一的鸟尸，“没有头的，没有腿的，只剩下一只翅膀的……还有被活活缠死、饿死的鸟类，在网上自然腐烂了。”“十几米的捕鸟网上，有时候能看到五六十只死鸟，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触目惊心。”

野鸭、天鹅、大雁等候鸟，会在农田或河畔寻找谷物、藻类等食物，捕鸟人则会直接下毒。高琼介绍，“小鸟吃下掺杂剧毒药物的谷物，10分钟之内就会暴毙而亡，内脏都被毒得变了颜色。捕鸟人将它们的内脏、毛皮除掉，剩下的卖到餐馆供人食用，这种野禽的口感紧致，炖三个多小时都不烂，很受食客追捧，他们不知道，自己吃下的还有一类致癌物。”

捕鸟人也会守在鸟类迁徙的途中，用弹弓、钢珠枪捕杀中途休息的候鸟。这种方法一般针对天鹅、白鹤等大型鸟类；也有人用滚笼或拍笼捉鸟——笼子里面有一个滚轴，鸟类一旦进入，就被拍在笼子里。

黑龙江野生动物保护团队的管绍贤告诉记者，自己永远也忘不了，“一张捕鸟网上，挂着几十只、上百只鸟类，仅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猛禽就有几十只。还有一个捕鸟人，把树锯了作捕鸟网杆，一个人铺设了十多张鸟网，家里有几百只野生鸟类。还有一年冬天，我们在捕鸟人家中看到60只麻雀尸体，全部被扒皮了，看到那一桶红彤彤的麻雀，涌上心头的是愤怒、震惊和揪心的痛。”

二

高琼告诉本报记者，一旦被捕，很多鸟类会主动选择死亡。例如成年的麻雀，它们会在被捕后不吃不喝，气绝而死。一些鸟类即使被困在狭小的笼子中也不放弃挣扎，越是聪明的鸟类越不接受被驯化。

管绍贤亲眼看见小鸟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充满了愤怒。她说，“看到那些鸟的眼睛，看到它们无助的状态，你会跟它一样痛苦。鸟类的天性，在捕鸟人嘴里就是三个字——不服笼。”为了让它们听话，捕鸟人想出各种办法折磨它们。“有的给鸟喷水，将鸟全身喷湿，让它不舒服。还有人故意将鸟放在非常小的笼子里，就像蹲监狱一样，转不开身。一些捕鸟人只留下喜欢、值钱的鸟，将不喜欢的鸟直接摔死吃肉。”管绍贤曾在非法售卖野生鸟的库房里、车辆中，看到过3000多只野生小鸟。“都被关在一间小黑屋里，鸟笼一个挨一个，环境非常差，很多小鸟根本抢不上食儿，最后被活活饿死。”还有一个村子，几年前家家户户大门上、院子里、房檐下都挂着鸟笼，一个村里有十几片鸟网。“谁家没有鸟就是没排面。”

三

高琼说，一只野生鸟的售卖，背后是至少20只鸟的死亡，更多的鸟死在了捕猎、运输、贩卖过程中。因为人为原因，很多鸟类变为濒危物种。城市扩张挤压了它们的生存环境，环境污染造成了它们大面积死亡，还有一些鸟类因为人类的口腹之欲而急剧减少。管绍贤告诉记者，过去黄胸鹀这种鸟类并不濒危，也很常见，但因为其肉质鲜嫩，被捕鸟人大量猎杀，如今濒危，在新“野保法”修订中，拟定为国家一级。

如果有一天鸟类灭绝，那人类也离消失不远了。白鹭等鸟类还是环境的“检测器”，它们只会在没有污染的地方安家生根。鸟类是有灵性的，高琼说，丘鹬本是一种特别害怕人的鸟类，但它受伤之后，会主动往人多的地方走，希望有人发现它、帮助它。“我们救护站有一只被人类伤害过的黑鹳，每次看到我来喂食，都会发出‘唧唧’的叫声，那是禽鸟回巢吃饭的声音，‘爸爸妈妈我饿了，我要吃饭。’它将你当成可以依赖的朋友。”

就在记者采访的同一天，护鸟人朱宝光和秦皇岛当地的公安民警、林业局工作人员从900米鸟网上解救活体鸟52只，发现鸟尸78只。捕鸟人越来越狡猾了，他们避开监管严格的城市，四处游击捕鸟。想要让鸟类逃离“天罗地网”，仅有护鸟人在行动是不够的，“志愿者是眼睛，政府是拳头，两者要相互合作。”

10月已过大半，大部分候鸟即将抵达过冬地，这一年的考验结束了。然而半年之后，它们即将踏上新的征程，危险远没有停止。

文：李熙爽

编辑：护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