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俗话说:“故乡是一个人的根。”
故乡
故乡,不仅是一个地理上的概念,更是一种精神上的依恋。一个人行走于天地之间,只有故乡才是他永远扯不断的根。一条老街,一间旧屋,一缕炊烟,一声鸟鸣乃至一盏汽灯……都会勾起心底的无限思念。
尊好友罗伟先生之请,将其最近撰写的一篇回忆文章《吴城印象》转发于后,文章较长,敬请诸位乡友、微友耐心阅读,从中既可了解古镇吴城昔日是何等之繁华,亦可细心领会这位年逾古稀的吴城游子罗伟先生对故乡的怀恋之情。
【吴城印象】
作者 | 罗伟
我游览了西欧六国,新、马、泰,却找不出一个地方能和儿时记忆中的吴城媲美。此话说起来似乎有点荒唐,令人难以置信。
江西四大名镇之首的吴城,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印刻了太深的美好记忆。
我打自新建县昌邑山社林周家后山背的郝家山的一个茅草棚中下地,方圆五里外没出去过。和其它农村孩子一样,放牛、打柴、玩泥巴、跳房子、踢毽子,打几只苍蝇引蚂蚁出洞,在月光下“躲盘”(捉迷藏),钻在禾草堆里,满头大汗,妈妈拿着梢俚(树枝)才被赶回家。农村的孩子自有一番玩耍的游戏。
罗伟先生
偶尔随父母去趟吴城街,那便是大开眼界的花花世界。虽说只三十里之距,却有百里之遥的感觉。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两人划桨的小木船,要么靠两条腿走路。自赣江而下,须花上大半天,去一次谈何容易,要不是爷爷家在那,恐怕就没机会去逛那热闹、繁华的吴城街了。
吴城,地处赣江和修河流入鄱阳湖的交汇口,三面环水,前河即赣江,后河便是修河。每年大水季节,它就成了湖中半岛,水淹到了岸边,远远望去,街铺和水面连成一片,天主堂的钟楼是全街最高建筑,显得尤为突出。每隔一个时辰,清脆的噹、噹钟声从水面传出,整个吴城街都能听见,人们起居作息,习惯以它为准。
(罗伟先生(前排左二)年轻时与南昌三中学友合影
爷爷的“同裕木行”,坐落在后河边,是一幢三重进的砖木楼房,造型古朴,琉璃绿瓦,屋角龙凤呈祥,坐南朝北,一对石刻雄狮伏卧大门两侧,硕大的厅堂,大红木柱,雕龙画虎,装饰考究。大厅里人头攒动,应接不暇,南北客人,进出匆匆。木行经营由修河上游武宁、修水一带水运下来的小木排,在后河码头扎成大木排,由小汽轮拖至湖口往长江下游,生意兴隆,在同行业中首屈一指。伙计们川流不息,各自忙碌,奶奶踮着“三寸金莲”,摇着蒲扇,爷爷在厢房里和商贾沏茶议事,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罗伟先生二胡独奏
大门外靠近码头,河边堆积如山的木材,水中飘浮着刚扎好的大木排。江上没有任何机械设备,全凭工人繁重的体力劳动。粗大的木材,沉重的双肩,必须要有众多的工人齐心协力完成。劳动号子便成了工人协调一致的号令。领号的“头领”随机应变,遇到起步、过沟、上坡、下坡都会变换不同的言辞,众人用“嗨哟、嗬哟”来统一步伐。
有时领号的吆喝一些风趣、诙谐的词语,甚至有些是“不雅”的话,引起一片笑声,以缓解疲劳,减轻体力消耗,起到鼓劲、放松的作用。扎排工、搬运工、装卸工,各种高亢的号子声此起彼伏,响彻码头上空。“嘿……哟荷……嘿哟……嗨嗨哟……”,组成了一部热情的交响曲。汽轮穿梭而过,掀起阵阵波浪。河岸、水中呈现一派忙碌景象。
罗伟先生参加九江市老年大学民乐团演出
清晨,天刚蒙蒙亮,眼睛还设睁开,街上的各种叫卖声便不绝于耳。肩挑担子的各种蔬菜瓜果,手推的装满鱼肉的独轮车,挎着小木桶用毛巾盖着还冒热气的红薯,刚出锅的油香、二来子油条、大肉包子、茶蛋,走街串巷叫卖。有的唱,有的喊,还有的编成快板。都有自巳独特的音调,旋律委婉,十分动听!充斥滿街的各式叫卖,源源不断。人们日常吃的、用的、穿的,都会有担子挑上门來,就是日常用水,也有专门人到河里挑水卖,只要打个招呼,花点小钱,水直接送到你家水缸里。五花八门的叫卖声形成了吴城的独特风景。
罗伟先生与乐友同台演奏二胡
吴城的街道不宽,全是用石板铺成,路中间是用二三米长的麻石条横向铺成的,底下是湍流的下水道,路过的手推车不时会发出咚咚的响声,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街道弯弯曲曲,高低不平,两边店铺都有石板台阶,通常两三层,只有各地修建的会馆,牌楼造得气魄,高耸,看不到机动车,也没宽敞的大马路,货物的搬运,全靠人力肩挑、背扛。南扎北货的店铺,琳琅滿目,张灯结彩,五颜六色的广告,糕点、糖果店,满街飘香。
伙计们站在店铺门口招揽生意,热情为路过客人介绍商品,川流不息的人群,拥挤的街道,繁华的店铺,来自各地的商人,操着不同的方言(那时还没有普通话)。人们过着各自的世俗节日,据史料记载,光各地在吴城的商会就有48所,东、南、西、北的商品应有尽有,南扎、北货丰富。号称“装不尽的吴城,卸不完的汉口”,可见当时商业的发达程度。
罗伟先生的小儿子罗频(北京风尚鼓艺中心总经理)在演奏中
太阳还没下山,店里的伙计们早早把汽灯点亮,这种烧煤油的汽灯光亮炽白,打足气后,会发出荷荷的响声,一家店点一两盏,全街全镇的铺面都点亮了,那是一番什么景象?滿街亮如白昼,针掉在地上都能看见。全镇一片汽灯荷荷声,其夜色之美,唯吴城才有!
享誉商埠重镇,得益于身处两江一湖的水运枢纽中心位置。地理环境优越,吴城本身和周边虽无拳头产业,但水运却成为集各地物产流通、交换的中心。推动了商业的发达,兴旺。促进了吴城的经济繁荣,昌盛。据有关资料记载,吴城从嘉庆至咸丰为鼎盛时期,至日寇轰炸,持续了数百年的繁荣。
罗伟先生祖孙三代演奏二胡曲《战马奔腾》
随着经济发展,文化、宗教随之而来,祠堂、庙宇、教堂、道观、清真寺。信徒教友发展迅速,其中天主教影响颇大。吴城天主堂坐落街中心,地势略高,出大门的右侧是一条坡度很大的石头巷,正对门是教堂的“女学堂”,左手一条小道直通街上,紫红色的大门,两米多高的围墙,院中苍松翠柏,特大的青花瓷缸,栽种了多种果树花卉、板栗、桂花、蜜桔,开花季节,香气袭人。
罗伟先生的小孙子罗嗣熠与伙伴一道演奏二胡名曲《赛马》
神父徐赓和在两位举着十字架,穿着白褂的小天使簇拥下,慢步走上神台,点亮神灯,然后走下,向每位教徒嘴中施一块饼干,或糖果,以取得天主的恩典与宽容。徐赓和神父,蓝眼睛,白皮肤,大胡子,荷兰国人,比利时神学院毕业,26岁偕同其弟来中国青岛传教,同年来江西九江天主堂,主事五年,购置了烟水亭边上的庚和里房产,创办育婴堂。
舞团院内木板搂)。
徐赓和神父
31岁任吴城天主堂神父,主持教堂事务,直至1952年回国,在吴城41年。据老一辈教友回忆,他在吴城创办了孤儿院、育婴堂、养老院、教会医院,收养遗弃婴儿,孤寡老人。免费为瘌痢、冬瓜脚、大肚子病治疗。兴办”崇文学堂“,为吴城百姓做了很多救弱济贫,赈灾治病的善事,人们无不为之传颂。
罗伟先生的小孙子罗嗣熠与伙伴一道演奏二胡名曲《赛马》
1939年日军大肆轰炸吴城,一遍火海,天主堂钟楼飘有荷兰国旗和十字架,荷兰为中立国,教堂及周边才幸免未炸,数千难民拥进教堂,徐神父令敞开大门,院内挤满百姓,教堂还散发食品,提供饮水。难民免于战火涂炭,保住了性命。徐赓和神父在吴城四十余年,关心百姓疾苦,为避免战火做了许多有益的善事。
1952年回国时,不少群众自发在码头送行,感恩这位外国友人。
罗伟先生的小孙女罗嘉钰今年4月下旬在英国沃特福德参加由英国南方打击乐协会主办的2018年英国国际青少年打击乐比赛,一举夺得青年组第一名,图为获奖时的照片
我的祖辈、父辈均为虔诚的天主教徒,大家庭人口众多,祖父和神父私交甚好,姨婆从年轻时起就协助神父主政教务,终身未嫁,资助几位叔叔,姑姑学医,学外语,多人就职于教堂事务。我随母亲做礼拜,有机会与神父接触,他是我见到的第一位外国“高鼻子、蓝眼睛”的洋人,起初有些胆怯,他却非常热情地用生硬的中文说,“格肋孟德,主教!”只要一见到他,就会摸摸我的头,不停地用男低音叫我“主教,主教!”于是我也敢和他接近了。值逢他的生日,妈妈牵着我去看望他,厅堂摆了好些水果,糕点,我不要说没吃过,连见都没见过。神父直往我兜里放。房子里一股特别的香味。几十年后,闻到别人抽雪茄,即刻勾起我小时的记忆,才知神父房里是雪茄的香味。
罗伟先生的小孙女罗嘉钰2018年7月下旬在上海参加全国青少年打击乐夏令营暨比赛荣获青年组冠軍,此片为演奏现场
天地更迭,沧桑巨变,随着修河木材陆路运输,南浔铁路的升级,吴城的中转码头功能消失,城镇规模逐渐衰退,云集的商铺陆续外迁,常住人口急剧下降。往日的景象巳不复存在,热闹非凡的吴城街巳无踪影,码头的劳动号子,满街的叫卖声,耀眼的汽灯都巳消失,荡然无存。繁华的吴城街已成过去,美丽的光环亦成为历史。“当年豪杰何处去,留待荒草冢一堆”。
我站在爷爷的“同裕木行”旧址上,眼前一遍废墟。野草替代了昔日的红砖绿瓦,心中感慨,泪花炯炯……,吴城,这个曾经叫吴山的地方,只是千顷鄱湖的一小角,它凭借两江交汇的地理优势而兴起,繁荣,但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只是一瞬间,或许原本就是属于“候鸟王国”的栖息地,人们“霸占”了数百年,无论你吴城如何变迁,南飞越冬的候鸟途径此地从未改变,大千世界又将吴城归还给了“吴山”。
如今,联合国世界候鸟保护栖息地名扬海内外,“四大名镇”悄然失色,无须叹息,无须懊丧,奉还给候鸟王国是自然规律,历史的选择,人们无法违抗,改变的是另一种生态的繁荣。如今的人们只能从它为数不多的文字中回顾这块宝地曾经的辉煌!
罗伟先生全家福
别了,与《清明上河图》如出一辙的吴城!大自然就是这样变幻莫测!
【作者简介】
罗 伟,1943年出生,1965年毕业于江西师范学院(今江西师大)艺术系,主修二胡,小提琴,师从著名二胡演奏家、杨朴轩教授。
毕业后分配至九江市歌舞团,历任革委会副主任,乐队首席、队长、办公室主任,副教授职称,国家二级作曲家。曾任江西省音乐家协会理事,省音协民族管弦乐学会常务理事、小提琴学会常务理事、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会员,九江市音协秘书长,中国音协全国二胡考级高级考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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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来源:肖介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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