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浑南九小（92）：“画得好不好没关系，有趣最重要”——半节美术大课

2024年12月5日。星期四。走近浑南九小。

两个多月没来，把车停在路边，走正门，所以首先吸引我的自然是兔园。悄悄凑近栅栏，一只黑兔没有躲闪，踮起脚，紧紧贴近护栏，小嘴巴不停地动，示意我它已经准备好了饱餐一顿。我试探着伸出手指，对它说，“你想吃我的手指头吗？”

在走廊，遇见侯明飞校长。他发现我的同时，也发现了保安师傅正在安装的第十一届中国教育创新年会组委会快递过来的九小展位架不是九小的，九小是35号，而这个是53号。年会上，侯明飞校长分别在主论坛和深研课，向来自全国各地的同行们分享了《一所公办学校高质量发展的教师精气神》《从身体有力量到大脑有力量——全运动系统思考与实践》两场报告，九小也再次被评为基础教育风向标学校。

“去我办公室，还是会议室？”会议室吧。窗外，至少有半个年级的孩子们在上体育课。这个学年，在校生已经超过2900，如果说从前以年级为单位上体育课是管理方式的体现，现在多少有些迫不得已。除非下雨下雪，否则无论你什么时候来，从早到晚，满操场都是欢蹦乱跳的孩子，密度越来越大，这是九小的一大特点，这特点，让人欣喜，也让人心酸。

“昨天，寒假托管报名通道开通三个半小时，就报了2000多人，不得不关闭，太多了，实在容纳不下......”我扫了一眼统计数据，又是来自四面八方，全国各地。同样，欣喜，又心酸。所谓需求，一直都有，但是供给不到位。假期托管的难题，究竟如何破解，是否一定要由学校来承担？其实，很多国家已经探索出了相对成熟的模式，比如芬兰。“对，还有韩国，日本......”侯明飞接过话题。

因为有其他老师在，我们无法触及那个最敏感、最尖锐的话题。“报告厅在上美术大课吗？”走近九小两年多，我还一直都没有认真地听他讲讲美术大课的事情。

“美术的核心能力就是两点：基本结构和色彩句法。通过对结构的观察理解，不同颜色的组合，实现创造性的表达。只要孩子越来越爱画，那就一定是对了。”

我又想起了那句话：孩子对了，教育就对了。

“说起美术大课，源于老局长之问。十几年前，你们的老局长问我的老领导，为什么孩子们读了九年书，越来越不爱唱歌，越来越不爱画画？老领导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我，那时候，我还没有出来办学。”

为什么？

“一教就不爱画了。画画也是一种思维。照着画不对，照着画动脑吗？仅凭想象也不对。只有能够驾驭规则、超越规则，再加上想象力才能表现出创造力。”

怎么做到？

侯校长脸上飘过一丝无奈，我读懂的意思是，这个人悟性怎么这么差！似乎懒得给我讲。

好吧，那我去听课。

走进报告厅，美术大课进行中。

按照国家课程标准和课时要求，九小1-4年级的孩子们每周有两节以班级为单位的美术课。在此基础上，学校还额外增加了“美术大课”。周二是三年级和四年级，周四是一年级和二年级。五、六年级不增设美术大课。每6个班一组，二百多人一起上。没有专门的美术教室，就在报告厅。如果是水粉，摆布不开，只好去体育馆，孩子们就趴在地板上画......再一次，欣喜，又心酸。

美术大课的授课教师，李阳老师，是当年的学生家长，孩子已经毕业三年了，仍旧坚持来给孩子们上课。李老师本科专业是美术，研究生读的是儿童绘画心理学。李老师每次上课时，班主任老师也会在场，协助维持纪律，照看孩子。

“我们的美术大课，除了人多，跟传统方式不同的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画的时候可以随便说话，互相交流......”侯校长扔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看孩子们的进度，这节课已经接近尾声。我一边忙着拍照，一边跟班主任老师聊了几句，“我们是一年级，六个班。美术大课每两周上一次。每次都有不同的主题，今天的主题是海洋，章鱼小卖部。一会儿李老师会用灵动币收购孩子们的作品.....”

对于美术，我是小白。镜头里孩子们的画板，我只能看个热闹，看不出门道。但是眼前活生生的孩子，专注的，旁若无人，兴奋的，交头接耳，动作快的，一个个高高举起自己的作品。一定是做对了什么。孩子对了，教育就对了。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一个男生，他大概忘记带彩笔，但没有哭鼻子，随机应变用铅笔。虽然他的作品色彩单一，但是他却同样骄傲地举起他的画，对着我的镜头，示意我给他拍照，见我拍了，他立即又说：“老师，我还有一张！”原来背面也画了一幅。我相信，他的心里，一定是洒满了七彩阳光。

当李阳老师开始以2元灵动币的价格收购学生作品，整个报告厅沸腾了，那是属于九小的高光时刻，孩子们创造的学校表情。

李阳老师每买一张，都会告诉孩子们为什么。下课了，有些孩子还不依不饶地围在李老师身边......

我跟随李老师走进控制室。小白需要吃点儿小灶。“你是哪个城市的？”我是给九小写公众号的。“写非遗毛笔制作的那个？”不是。看来，自我介绍有误。

“美术大课每次一个小时，时间长，孩子们会画的更充分一些。一次六个班。这节课是一年级，从绘本入手。先给孩子们展示了一个绘本故事，章鱼老板卖雨伞，各种颜色的雨伞。然后让孩子们头脑风暴，互相讨论分享商业计划，如果自己开小卖部，出售什么商品？”

“动笔之前，介绍章鱼的基本结构：头，触角，吸盘，表情。这是一个基本结构，每个孩子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把结构中的任何一个要素当做变量进行处理。然后，再引导孩子们发挥自由想象，补充背景，添加环境，丰富情感表达。除了色彩，绘画体现出一种结构思维。九小的孩子对这个不陌生，汉字游戏训练的就是结构思维，本质上与绘画相通。”

“画画也蕴含着程序性思维。上课之前，我会告诉孩子们作画的全部流程：欣赏绘本故事，头脑风暴，讨论商业计划，起稿上色，添加背景，签上自己的名字，同时注明班级。孩子们知道这一节课需要做什么，以及先后顺序。否则，章鱼的头画完了，挨个问我还画啥，几百人的课我就根本没法儿上了。”

美术大课，绘画被设计成了一个表现性的学习任务，通过对章鱼结构的观察、拆解、再建构，对色彩的选择、搭配和运用，把自己的商业计划呈现出来，内心的情感表达出来，最关键的是，最后还要想方设法把作品卖给李阳老师，挣到灵动币。

“美术，在本质上是一种游戏，是孩子的第二种语言；色彩对心灵是一种滋养。”

“一年级，正处于想象力的敏感期。美术课主要是让孩子们通过绘画充分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情绪。九小是一所包容性很强的学校，画得好不好不重要，画得有趣很重要！我们的课堂也非常自由，孩子们相互之间可以充分交流。”

“这个，卖的是汉堡包，看着不那么像，但是色彩的感觉特别好，所以我买下来；这个，颜色涂得很均匀，这样的孩子可能想象力宽度不够，但是体现出一种做事的认真态度，鼓励大胆想象，与众不同，也要鼓励认真的态度。”

“我最害怕买画的环节。不论是肯定还是拒绝，我都要跟孩子们说清楚，不能伤到孩子。”

“一个好老师，一句话就能影响孩子的一生！我就是高中时因为老师的一句话，在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走到了今天。”

“侯校长说，他通过朋友圈考察了我一段时间，说我虽然年岁也不小了还能坚持学习，就让我来上美术大课。虽然从幼儿园到大专阶段的学生我都教过，我也了解儿童绘画心理发展的规律，但毕竟传统的美术课堂基本是小而精的，这种几百人的美术大课对于我来说，真是一种挑战。每个人的使命不一样，我喜欢......”

写到这里，初稿发给李阳老师，请她校审。我们又聊了起来。

“侯校长教给我的，我在美术专业领域里都没有学到。一些人问我，为什么给九小上美术大课。我说因为侯校长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就像我读研的导师一样。他给了你一个点，然后你从那个点出发，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因为他给了一个根源，不是把表面的东西给你，他是给你一粒种子，然后这个种子就一直往上长......

“我们在美术教学领域里做了好多年，看到的大都是表面的东西，都是表象。侯校长不是。他厉害的地方在于，他能掠去所有的浮华，一针见血地扎到根儿上......

“来九小上美术大课之前，在美术教学中，造型这部分似乎总是不得要领。我是怎么发现结构思维特别好用的呢？就是陪着孩子做汉字游戏书的时候，我一下子就开窍了！

“朋友们都说，你儿子上小学这些年，受益最大的是你！

“对汉字反复进行拆分、组合，训练出来的结构思维，可以运用到各个领域。像美术的造型是这样的，色彩也是这样的。包括我们生活中处理各种事务，都能用到......

“侯校长给我的这个思维的点，就像一下子帮我打通了任督二脉。破解了我多年的疑惑，而且把实践的经验也全都串联在一起了。你就明白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时间不早了，补充的这部分，决定不请李老师审校了，否则，说不定我们还会继续下去。

期待一节完整的美术大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