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学术委员 樊高月/文
【知远导读】特朗普再次执政后，开始继续推行“美国优先”战略，成立政府效率部，提出“为所有美国人降低开支、保证边境安全、释放美国能源优势、用实力求和平、让所有美国人再次感到安全和有保障”五大施政重点，并大刀阔斧地进行军事改革。改革的主要内容包括：强调勇士精神，专注战争准备；增加国防预算，满足军事需求；调整组织机构，提升工作效率；建设“金穹”系统，加强战略威慑；消除零失误心理，基于功绩选拔人才；加强部队管理，增强凝聚力和战斗力；突破法律限制，坚持对内用兵。
特朗普再次执政后，继续推行其第一任期内提出的“美国优先”战略，成立政府效率部，提出“为所有美国人降低开支、保证边境安全、释放美国能源优势、用实力求和平、让所有美国人再次感到安全和有保障”五大施政重点，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包括撤销美国联邦行政研究院、美国国际开发署、美国消费者金融保护局等政府机构，对出口到美国的商品实施所谓的“对等关税”等,后者遭到中国、加拿大、墨西哥、欧盟等国家的坚决反对和抵制。美国防部为推行“美国优先”战略和完成“用实力求和平”使命，提出了三个高于一切的战略目标：恢复勇士精神、重塑美国军队、重建战略威慑，拉开了特朗普2.0版军事改革的序幕。
2025年9月30日，美国战争部史无前例地将800多名美军高级将领召集到波托马克河西岸的匡蒂科陆战队基地开会，美国战争部部长赫格塞斯和美军总司令特朗普分别在会上发表了45分钟和72分钟的讲话，将这场2.0版军事改革推向高潮。
改革动因
改革是美国军队的常态。但改什么、怎么改，取决于每任美军总司令（美国总统）和美国国防部长（美国战争部长）对这支军队的看法。卷土重来的特朗普特别看重美国军队在推行“美国优先”战略中的地位和作用，所以无论是第一任期还是第二任期，都对美军特别关照。再次上任的第一年，他就大力推动美国军事改革，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
拜登政府强调战略竞争，影响战争准备
拜登政府虽然继承了特朗普第一任期的“美国优先”战略，但对如何使用美军达成战略目标却有不同看法。2023年2月10日，美军发布《联合竞争概念》（Joint Concept for Competing），认为美国的敌人想要“不战而胜”，美国的挑战者想在追求他们的目标时避免与美国发生武装冲突，这就使传统的联合部队威慑不那么有效。忽视战略竞争威胁而准备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生的战争，美国将放弃战略的作用、优势和影响力。在这种思想指导下，美国防部提出了“一体化威慑”国防战略，要求美军把工作重心从“打赢美国的战争”转向“竞胜中国”，这影响了对华战争准备，是特朗普不能容忍的。
美军战力下滑
美军号称武器装备最先进，战备程度最高，作战能力最强，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其实在光鲜的外表下面问题成堆，作战能力不断下滑。一是地面装备年久失修，妥善率（mission capable rate）持续走低。美国政府问责局2025年9月发布的“对众议院武装部队委员会的报告”（GAO-25-108679）显示，由于地面装备的维护费用越来越高，美国陆军已放弃对M1“艾布拉姆斯”坦克、M113装甲人员输送车、M2“布雷德利”步兵战斗车、“帕拉丁”自行榴弹炮、“斯特赖克”轮式装甲车等主战装备的大修，结果是装备妥善率持续走低，战备水平不断下降。二是国防工业基础和人才供应链的双重危机成为难以治愈的“内伤”。该报告认为，有两类供应链问题影响了所有被审查的18款车型，首先是零部件和物资短缺（涵盖了零件过时、制造来源减少以及对单一供应商的过度依赖），其次是缺乏修复装备所需要的关键技术图纸和数据权力。与此同时，在18款被审查的车辆中，有15款都面临着训练有素的维修人员短缺问题。大修任务锐减，导致熟练工匠无用武之地，技能逐渐生疏退化。人才的流失和技能断层，又进一步导致日常维修的效率和质量下降，推高了成本，恶化了妥善率。由此可见，美国工业基础的“失血”直接导致了人才“失血”，成为难以治愈的“内伤”。三是吸毒、性侵等问题屡禁不止，人际关系紧张，部队凝聚力差。美国防部2025年5月1日发布的“2024财年军队中性侵案年度报告”显示，美国防部2024财年收到性侵报告8195例，比2023财年减少320例。美军现役部队仅130万左右，已报告的性侵比例已超千分之六，谁知没有报告的还有多少呢？如此严重的案件，必定造成军中人际关系紧张，部队凝聚力下降。
主要内容
在9月30日的讲话中，特朗普要求美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强大、更坚韧、更快速、更凶狠，更有影响力。为实现此目标，美国战争部长赫格塞斯在同日讲话中要求美军从12个方面进行改革，包括恢复以任务为中心的训练、实施军人平等任用改革计划、坚持军人体能标准、正式授予“紫心勋章”和“英勇奖章”的要求、坚持面部毛发修剪标准等。总而言之，特朗普2.0版军事改革主要包括7个方面。
强调勇士精神，专注战争准备
2025年9月5日，特朗普签署第200份行政命令，把“美国国防部”恢复为1789年建立的“美国战争部”，以激励美国军队打赢战争的信心。9月30日，他在匡蒂科陆战队基地的讲话中指出，“历史诏示我们，军事优势从来就不只是金钱和人力的问题。归根到底，是我们军队的文化和精神真正使我们有别于其他任何国家。我们的决定性力量总是来自于英勇、聪颖、骄傲和具有不屈意志的人以及使我们成为地球上最不可阻挡力量的优良传统”，把培养军队勇士精神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美国战争部长赫格塞斯则把恢复勇士精神作为美军三大任务之一，连续签发恢复以任务为中心的训练、实施军人平等与平等任用改革计划、坚持军人体能标准等12份备忘录，要求通过专注于战争准备的训练和基于功绩的晋升，激励官兵的练兵热情和勇士精神，提高部队战备水平。
增加国防预算，满足军事需求
无论是第一任期还是第二任期，特朗普都大幅增加国防预算，以满足美军加速发展先进武器装备和提高联合作战能力的需要。在第一任期（2017-2020），美国防预算从2017财年的5827亿美元增至2020财年的7500亿美元（分别为5827、6999、7163、7500亿美元），年均增长9%。在第二任期（2025-2028），美国防预算从2025财年的8836.70亿美元猛增至2026财年的10120亿美元，首次跨过万亿美元大关，增长14.5%。而拜登执政期间（2021-2024），美国防预算（分别为7405、7150、8166.76、8742.12亿美元）年均增长仅4.13%，不足特朗普第一任期年均增长的一半。由此可见，特朗普为增强美国军事优势真是不惜血本。
调整组织机构，提升工作效率
美国战争部长赫格塞斯坚决贯彻执行特朗普精简政府机构、提升工作效率的命令，采取多种措施和方法，调整精简国防部组织机构。一是建立新机构，撤销旧机构。2025年3月13日， 赫格塞斯下令撤销净评估办公室。6月13日，赫格塞斯发布备忘录，宣布建立“军队招募特遣部队”，以确保国防部能够始终吸引、预期和保留满足当前和未来兵力需求的人才。8月27日，赫格塞斯指示美国陆军部长撤销“联合反小型无人机系统办公室”，建立“401跨机构联合特遣部队”，以更好地调整权力和资源，迅速向美军作战人员交付联合小型反无人机系统能力。二是调整军事基地布局，提升太空作战能力。2025年9月2日，特朗普宣布将美国太空司令部从科罗拉多州彼得森太空军基地移往亚拉巴马州亨茨维尔陆军红石兵工厂，使其在“金穹”导弹防御系统建设中发挥关键作用。三是重新命名军事基地，弘扬勇士精神。2025年2月10日和3月3日，赫格塞斯分别签署备忘录，宣布把北卡罗来纳州美国陆军基地“自由堡”重新命名为“布雷格堡”,把佐治亚州美国陆军基地“莫尔堡”重新命名为“本宁堡”，分别向二战英雄罗兰ᆞ布雷格和一战英雄弗雷德ᆞ本宁致以敬意，弘扬勇士精神。四是调整相关机构，减少现役军官。赫格塞斯计划合并欧洲司令部和非洲司令部，建立新司令部，总部设在德国斯图加特；合并北方司令部和南方司令部，成立美洲司令部；裁撤联合参谋部下辖的作战计划与联合部队发展部；调整战略司令部架构，撤编其下辖的联合信息作战研究中心等机构。赫格塞斯计划裁减至少20%的现役四星级将官（使其总数低于30人），削减至少20%的国民警卫队将官，把全军约800名一星及以上军衔的将级军官总数削减10%，即减少到720人以下。如此大幅度地裁减将级军官，在美军历史上较为罕见。五是裁减传统兵力，增加新质兵力。美军现役总兵力从2021财年的135.1万人，减至2025财年的127.98万人，减幅约为5.3%。传统兵力（陆军和陆战队）持续减少，新质兵力（太空军、无人系统、网络部队）持续增加，如太空军2022、2023、2024三年分别增加1800人、500人、500人，2024财年达到9400人。
建设“金穹”系统，加强战略威慑
尽管美国已建立起全球导弹防御系统，但特朗普执政仅一周，就在14186号行政令中下令建立“金穹”系统（起初叫“美国铁穹”，后改称“金穹”系统）。赫格塞斯坚决执行总统命令，立即着手建立“美国金穹办公室”（the Office of Golden Dome for America），开始制定“金穹”系统初始架构和实施计划，并提议由美国空军上将迈克ᆞ格特莱因（Gen. Mike Guetlein）出任“金穹”项目负责人。7月17日，美国参议院批准了对格特莱因将军的任命。
消除零失误心理，基于功绩选拔人才
赫格塞斯在9月30日的讲话中指出，“实际上有害的领导正以低标准危害下属。实际上有害的领导正以不可改变的特征或指标而不是以功绩提拔人才……文化中的零失误心理必须终止。”美国战争部将对监察长调查过程、军人平等机会与平等任用机会程序进行全面改革，重视能力和功绩而不是政治正确和多样性，将根据功绩而不是指标提拔和保留人才。赫格塞斯强调，美军需要的“不是完美的领导者而是优秀的领导者：能干、合格、专业、灵活、富有进取心、富有创新精神、敢于冒险、不关心政治、忠于自己的誓言和宪法”。
加强部队管理，增强凝聚力和战斗力
2025年9月30日，赫格塞斯连续发布多份备忘录，要求加强部队管理，增强部队凝聚力和战斗力。一是减少强制性训练要求，恢复以任务为中心的训练。赫格塞斯要求相关部门减少强制性网络安全训练次数、从通用军事训练表上删除隐私法训练、适当的法规实行后删除强制性反人口贩卖恢复性训练等，以便把更多的时间用于作战训练。二是按照战斗和非战斗兵种人员，进行相应体能测试。赫格塞斯对各军种的战斗和非战斗兵种进行了严格的区分，并把体能测试分为三类：军种体能测试、野战测试、战备测试。战斗兵种人员参加军种体能测试和野战测试，非战斗兵种人员参加军种体能测试和战备测试，没有性别区别，确保所有人员完全具备完成所担负任务的体能。三是颁布面部毛发修剪标准，规范军人仪容。该标准禁止美国军人留络腮胡子和山羊胡子，但可留符合规定的鬓角和胡须，还对医疗、宗教等特殊情况做了具体规定。此外，赫格塞斯还通过实施军人平等与平等任用改革计划、颁布授予“紫心勋章”和“英勇奖章”要求等具体措施，增强部队凝聚力和战斗力。
突破法律限制，坚持对内用兵
美国军事法不允许现役部队在国内直接参与搜查、扣押、逮捕或其他类似活动，除非另有法律授权。但是，特朗普在没有特别授权的情况下采用签发行政命令的方式，持续对内用兵。2018年，特朗普首次向美墨边境派遣现役部队应对移民大篷车问题；2020年11月，向美墨边境增派1500名现役士兵和约4000名国民警卫队员；2025年1月，再次向美墨边境增派1500名现役士兵，同时命令国防部使用军机协助驱逐5000名被拘留移民。在维护国内秩序方面，特朗普2020年威胁要援引《叛乱法》部署现役部队镇压“黑人命贵”抗议活动；2025年6月，特朗普绕过加州政府直接调派4000名国民警卫队员和2000名陆战队员应对因移民执法引发的洛杉矶居民冲突；8月上旬，特朗普宣布派遣国民警卫队（可携带轻武器）协助恢复华盛顿特区的法律秩序和公共安全；8月下旬，向伊利诺伊州芝加哥市部署300名国民警卫队员保护联邦官员和资产。在没有特别授权的情况下，特朗普频繁动用军事力量应对国内治安问题，引发社会广泛质疑其合法性。
主要特点
特朗普2.0版军事改革涉及面广，内容丰富，既关系到美军建设发展方向，又关系到美国军人切身利益，展现出一些不同于以往美军改革的特点。
改革全面系统，针对性强
此次军事改革涉及美国军事的方方面面，几乎没有死角。战争部长赫格塞斯签发的12个备忘录，实际上就是美军需要改革的12个方面，包括军事训练、用人制度、军人素质、军容风纪等，但最重要的有三个方面：一是扭转拜登政府军事转型方向，聚焦打赢高端战争。拜登政府推行“一体化威慑”国防战略，认为与其让美军准备打赢一场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生的战争，不如让美军参与对华战略竞争，与其他国家力量一起竞胜中国。因此，推动美军向对华战略竞争方面转型。特朗普则认为，美军的主要任务是打赢美国的战争，是进攻而不是防御，必须让美军聚焦于准备打赢未来高端战争。二是联系美军武器装备老旧、完好率差的实际，要求振兴国防工业和制造业，提升美国武器装备制造和维修能力，确保美军武器装备处于随时能战的状态。三是联系美军招兵困难、管理不力、士气低落等问题，建立军队招募特遣部队，加强军容管理，基于功绩用人，激励勇士精神，使美军真正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
用行政命令指导改革，缺少法律保障
美国是法治国家，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有法可依。20世纪九十年代，美国为了加强美军联合作战，国会于1986年通过了《戈德华特-尼科尔斯国防部改组法》，使美军的改革有法可依，循序渐进，联合作战能力得到加强。21世纪初，美国防部通过发布《四年一度防务评审》报告提出军事转型任务，又通过《联合转型路线图》和军种转型路线图具体指导和规范美军转型工作，收到了良好效果。反观特朗普2.0版军事改革，仅以总统签署的行政命令和战争部长签发的备忘录进行指导，既无国会立法保障，又无战争部法规文件指导，军事改革能走多远，值得怀疑。此外，总统的行政命令和战争部长的备忘录不是法律法规，对继任者没有约束力。一旦特朗普和赫格塞斯离任，改革就可能立刻终止。
触动多方利益，改革前景未卜
此次军事改革才刚刚开始，就遭多方掣肘。一是使用国民警卫队和现役部队应对驱逐非法移民引发的动乱，遭受广泛质疑，并被美国联邦巡回上诉法院指控为非法。二是跨过州政府直接调派国民警卫队，引发州政府不满。根据美国法律，国民警卫队平时由州政府领导指挥，战时经战争动员转服现役后由总统和战争部长指挥。特朗普多次未与州政府协调就直接调派国民警卫队参与国内治安行动，引发加利福尼亚、华盛顿、伊利诺伊等州政府强烈不满。三是合并作战司令部和裁减20%现役上将，引发军队高层不满。9月30日特朗普和赫格塞斯刚刚训话完毕，美国空军上将托马斯·比西尔10月1日就申请退役，陆军上将、特种作战司令部司令布莱恩·芬顿10月2日宣布辞职，表达他们对合并作战司令部、裁减20%现役上将等军改计划的不满。得不到军队高层和地方政府的支持，雄心勃勃的特朗普2.0版军事改革将去向何方？无疑，这将是一场值得期待的好戏。
主要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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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Matthew Olay, Trump Announces Relocation of U.S. Space Command, September 2,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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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Matthew Olay, Hegseth Announces War Department Reforms in Sweeping Speech to Top Military Brass, September 30, 2025.
9.Todd Lopez, Trump: Military Will Protect Nation with Focus on Merit, Reawakened Warrior Spirit, September30, 2025.
10.Peter Hegseth, Reduction of Mandatory Training Requirements to Restore Mission Focus, September 30, 2025.
（平台编辑：黄潇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