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聂隐娘,一个不杀人的刺客
电影的主题在开头的黑白片段中就已经设定 – 人性与亲情,杀与不杀。面对小孩,面对青梅竹马的田季安,隐娘不忍下杀手;后来田元氏谋害瑚姬阴谋败露,为了小孩,田季安也同样下不了手。

在洛杉矶观影会上,侯孝贤解释说,聂隐娘从杀到不杀的心路历程,是在贯彻他自身的理念:“我感觉人不能随便杀人。人是没有理由可以杀人。所以不能说一个刺客,师傅指导她就去杀,所以我安排了第一次她杀了,第二次因为有小孩,就变成杀不成,这个杀不成以后,这种变化就在她自己的内心开始萌芽,所以真的叫她去刺杀青梅竹马,那是不可能的,这是人性的现代解读方式,就是现代感,人不能有任何理由就随意杀人。”
其实,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故事。上一代的政治和亲,嘉诚公主牺牲小我给了唐朝二十年喘息的机会;下一代的娃娃亲又因藩国联姻而断送;为了压制藩国的强大,上代公主将“朝廷派”之女窈七训练成了杀手(即刺客聂隐娘),派她去刺杀原本应属于她的丈夫,藩镇的王。被卷入政治争斗的窈七被情感和人性牵绊,最终违背师命,放弃刺杀计划,跟随路遇的磨镜少年离开大唐,归隐新罗而去。
不按牌理出牌的侯孝贤,将一个简单的故事,说的没什么章法,或者说,不符合人们被这个充斥着商业娱乐大片的时代训练出来的逻辑。侯孝贤的电影,拍的是他的世界观。唐朝到现代,已隔千年,但是骨子里的人性和中国式的文化底蕴却是依旧。唐朝有的人与人之间的斗争、男女间的感情纠葛悲欢离合,不管是什么年代都仍然存在。但是人,最终还是可以自己选择,有没有悲悯、杀或不杀。对人性的关怀和积淀千年的中华文化底蕴在侯孝贤的电影中展露无遗。观众可能看不懂《刺客聂隐娘》,但是不会看不懂侯孝贤。“He has an identity.”戛纳评审的这句话完美诠释了为什么这部影片没有拿下金棕榈,却让侯孝贤获得了最佳导演奖。

不同于徐克的光怪陆离,李安的唯美飘逸,没有张艺谋的磅礴厚重和王家卫的暧昧缠绵,侯孝贤的《刺客聂隐娘》是一部不武侠的武侠片,场面写实平淡、隐忍克制。刺杀大僚、与精精儿决斗、同师傅阐明心迹后的比试等打斗场面,一招一式都是干干净净,非生死相博,点到即止。影片的重点不在武打,而是通过打斗带出人物关系和情感纠葛。一个是教导养育自己十三年的师父,一个是三个孩子的母亲(田元氏/精精儿),隐娘的斗而不战、战而不杀,皆为人情。杀,有其道理;不杀,是考虑人。最终的她选择了不杀,这个决定无关政治、无关感情,只是把人当做人考虑而做出的选择。人性的慢慢凸显,从杀到不杀,是聂隐娘从一名单纯的刺客到“侠”的转变。
这是一部纯粹的电影,全片用柯达胶片拍摄,没有特效,完全依靠人物面部表情和眼神的变化以及配乐来掌控全片,强烈的去戏剧性让这个简单的故事多出了很多想象的空间(侯孝贤真的是个不好好说故事的任性导演-.-)。

影片的节奏慢慢的,静止的空镜头下的场景就是一幅幅唯美的中国传统水墨画,点到即止的武术打斗场面,晦涩的半文言文对白,间歇的鼓点声,好像把人一下拉进了影片中的时代。从美学和哲学角度来看,这部影片的内涵都是极充沛的。不似现今时代高票房的好莱坞大片,故事情节普遍浅显易懂、人物设置一目了然,《刺客聂隐娘》里极少的台词对话,人物关系和人生哲理被隐藏在了散淡的叙事结构背后,看似沉闷的故事蕴藏了无限玄机。


静谧的湖面,薄雾缓缓涌上,环绕层峦叠嶂,侯孝贤擅长的长镜头技法将影片打造的犹如一副晚唐的长卷山水画。把人物框在景中,聆听自然的声音,用环境衬托人物当时的心境,感受山水世界中的凡尘心事。


“华人电影,我们的电影永远是跟着好莱坞后面,那是不行的。我们要做中国人自己的电影,我们要走自己的路。” -- 侯孝贤
《刺客聂隐娘》,拍了七年。自《悲情城市》之后,自台湾新电影运动逝去之后沉寂了二十六年的侯孝贤,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影片中两段议事厅的戏是全片对白最多的部分(嗯..)第一次看的时候,听得主页菌有点云里雾里...建议大家先了解一下那段时间的历史,再看就会顺畅很多。
好,那我们来普及一下聂隐娘时代的历史知识:
魏博,是在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历时两百年。唐朝中期,藩镇割据对抗朝廷,其中势力最强者,便是幽州、成德和魏博三镇。这部电影的故事就是在魏博节度使传至第四代田季安(张震饰)时展开的,此时的魏博正面临着一场重大的政治危机。
“元和四年三月(809年),成德藩镇的节度使王士真(契丹人)病故,其子王承宗自立为代理节度使。为获得承认,王承宗向朝廷献出德、棣二州,可在田季安的唆使下,他不但很快就反悔,还囚禁了德州刺史薛昌朝,以阻止其接收德州。唐宪宗李纯劝谕王承宗放薛昌朝还镇,王承宗拒不奉谕。元和五年(810年)宪宗遣河东、义武、幽州、横海、魏博、昭义六镇对成德进行讨伐,二十万政府军计划借道魏博进攻成德。”是奉召讨伐王承宗?还是联合王承宗对抗朝廷?这是生死攸关的命运抉择。片中权力之争,便是围绕这场危机展开的。
这部电影主页菌看了两次。初看觉得晦涩难懂,回家查找当时那段历史细细琢磨了会儿,隔了一周静静地又看了一次,才算领会到电影想要传达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