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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会运用这六个法律工具，保障供应链交易的欠款追讨

贸易金融联盟

2021-04-23

作者: 谭卓然律师

来源: 供应链法律

本文近6000字，结合典型案例对各个法律工具进行讲解，结构如下：

一、前言

二、案情简介

三、法院观点

四、评析

五、小结

一、前言

本文要讲的六个法律工具如下。

工具1: 债务确认

工具2: 确定交易方

工具3: 设立共同交易方

工具4: 代付

工具5: 债务加入

工具6: 连带责任

这六个法律工具都体现在本文讨论的一个典型案例中，该案例是关于一个供应商向涉及团购的六家公司追讨欠款。被追讨欠款的公司中，有的是集团公司，有的是供应链公司，有的是下游制造商。

案子一审在深圳中院，二审在广东高院，再审申请到了最高院。

供应商向六家公司追讨欠款的主张，有的被法院支持，有的则被驳回。从案例感受到，学会运用这六个法律工具，是有可能为供应链交易的欠款追讨提供保障的。

二、案情简介

1.2018年12月，JT营销公司作为卖方，BD控股公司作为买方，签订了《深圳JT营销有限公司2014年度铜材产品销售合同》(下称《年度合同》)，约定了双方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等相关法律，就2014年度铜材买卖签订年度买卖合同。

2.同日，BD控股公司、BD供应链公司、SL电气公司、WL电缆公司、ZJ电线厂公司、HS线缆公司、BD环市线缆公司、HY铜业集团公司共同签署《备忘录》，载明各方共同推荐并委托BD控股公司为代表，与JT公司订立2014年度合同、各方在确定向JT公司点价时，应单独与JT公司订立《产品销售合同》。

3.后JT公司分别与WL公司、SL公司、HY公司、BD电缆公司以及BD供应链公司陆续签订了若干份《产品销售合同》，向这五家公司销售铜材。

4.合同履行出现欠款，JT公司把BD控股公司、BD电缆公司、BD供应链公司、SL公司、WL公司、HY公司这六家公司作为共同被告提起诉讼，要求六被告连带支付JT公司的欠款。

三、法院观点

在讲法院观点前，先来看JT公司针对不同被告提出的理由。

1.针对WL公司、SL公司、HY公司

JT公司根据与WL公司、SL公司、HY公司分别签订的《动态还款协议》，以及这三家公司分别向JT公司发送的加盖公章的《应收账款询证函》，主张这三家公司支付欠款及利息。

2.针对BD控股公司

JT公司根据与BD控股公司签订的《年度合同》，主张BD控股公司作为买方或共同买方对欠款承担支付责任，或者对欠款承担连带支付责任。

3.针对BD电缆公司、BD供应链公司

JT公司根据各方的往来邮件，认为BD电缆公司及BD供应链公司已向JT公司支付的款项是代其他公司支付，即代付，主张这两家公司仍应向JT公司支付自身对JT公司的欠款，或者是，BD电缆公司及BD供应链公司构成对其他公司欠款的债务加入，主张这两家公司对其他公司的欠款承担支付责任。

现在来看法院观点。

1.关于WL公司、SL公司、HY公司

因为这三家公司都分别在《应收账款询证函》盖了章，所以，一审法院，就是深圳中院，依据这个函，认定了这三家公司欠付的本金。

对于利息，三家公司都在《应收账款询证函》进行了对账，而且三家公司分别与JT公司签订的《产品销售合同》也约定了利息的计算方式，所以，一审法院根据这两个文件，支持了JT公司关于利息的主张。

但是，JT公司对利息的判决不服，不认可法院根据《产品销售合同》计算利息，要求三家公司按照《动态还款协议》中确定的利息计算方式支付利息。

到了最高院，法院认为，《动态还款协议》中关于利息计算方式，与《产品销售合同》约定的利息计算方式是一致，原判决依据《产品销售合同》判令三家公司承担利息并无加重JT公司负担，亦未对其合法权益造成不利影响，所以不支持JT公司该项再审申请理由。

从法院的判决看出，JT公司针对WL公司、SL公司、HY公司关于本金和利息的主张，实际上都得到了支持。

2.关于BD控股公司

本案最大的争议，就是JT公司与BD控股公司签订的《年度合同》的性质，是不是属于买卖合同。

一审、二审法院都不支持JT公司依据这个《年度合同》，与BD控股公司构成买卖合同关系的主张，也不支持JT公司关于BD控股公司对欠款承担支持责任的主张。

到了最高院，法院从合同性质、实际履行、意思表示这三个方面进行了分析：

1)合同性质

《年度合同》系框架性协议，对铜材的单价、买方结算单位及账户等未作约定，而《产品销售合同》约定了具体的权利义务内容，不仅包括产品名称、型号规格、单位、数量、单价、金额等购销产品信息，也涵盖交货方式、结算方式、质量标准及纠纷解决方式等合同要素。

若没有《产品销售合同》，《年度合同》则因欠缺履行的具体依据而无法履行。

所以原判决关于框架协议与个别合同共同调整交易关系，但又各自独立，具体的权利义务则留待个别合同最终加以规定，合同责任应以个别合同为判断依据的认定，并无不当。

2)实际履行

从合同履行过程中的各种往来函件、协议看出，BD控股公司作为团购组织者，主要承担的是沟通协调的工作。

采购数量并非BD控股公司确定，BD控股公司与JT公司之间并无实际交易往来，JT公司不曾向BD控股公司发货，BD控股公司亦不曾向JT公司支付货款。

所以，JT公司关于BD控股公司实际参与合同履行，应当承担货款偿付义务的申请再审主张，不能成立。

3)意思表示

结合本案所涉合同、协议及相关往来函件看，双方不曾对BD控股公司应承担连带责任进行约定，BD控股公司亦不曾就其承担连带责任或担保责任作出明确的意思表示。此情形下，认定BD控股公司为本案债务的担保人或连带责任人，缺乏事实依据。

从最高院的分析看出，法院经过综合考虑，认为《年度合同》的性质不是买卖合同，而是框架性协议。BD控股公司也没有跟JT公司有发货、付款的交易行为。没有文件看出BD控股公司有承担连带或担保的意思表示，即没有这样的内容或约定。所以不支持JT公司要求BD控股公司承担欠款支付责任。

3.关于BD电缆公司、BD供应链公司

JT公司针对BD电缆公司和BD供应链公司，分别提出了代付和债务加入的主张。该主张在一审、二审法院都被驳回。

到了最高院，法院对这两个主张都进行了分析并驳回。

1)不存在代付

法院经查，案涉大部分邮件为被代付方WL公司、HY公司、SL公司发出，被代付方的意思表示不能代表代付方的意思表示，仅有被代付方的意思表示不能认定代付事实的成立。

BD电缆公司和BD供应链公司的付款凭证并没有载明用途为“代付”，反而有部分凭证载明“货款”。

各方也没有关于代付的约定。

法院最终认定，JT公司关于BD电缆公司和BD供应链公司的付款行为构成代付行为的申请再审主张，缺乏事实依据，不能成立。

最高院对代付的分析，重点是关注到底有没有代付的意思表示，而且这意思表示要由代付方作出。但是，从往来邮件、付款凭证或其他文件，都未能看出BD电缆公司和BD供应链公司作出这意思表示。所以，认为没有代付，这两家公司已付的款是自己应付JT公司的，款项已付，所以不存在欠JT公司的款。

2)不存在债务加入

法院认为，债务加入作为一种合同行为，需要债务加入人关于债务加入的意思表示。本案查明案涉邮件多由WL公司、SL公司、HY公司发出，而非BD电缆公司及BD供应链公司发出，不足以证明BD电缆公司和BD供应链公司有作出关于债务加入的意思表示。

本案中亦无证据证明BD电缆公司和BD供应链公司于事后就邮件内容形成了关于债务加入的确认。

所以，原判决认定BD电缆公司和BD供应链公司并不构成债务加入并无不当。

最高院对债务加入的分析，重点也是关注意思表示，而且是债务加入人的意思表示。同样地，并没有BD电缆公司和BD供应链公司作出债务加入，即加入WL公司、SL公司、HY公司欠JT公司债务的意思表示的证据，所以BD电缆公司和BD供应链公司不用对这三家公司欠JT公司的款承担支付责任。

四、评析

总的来说，关于是否应该承担支付责任，是一个实体问题。各种协议、约定、条款、邮件、函件、付款凭证、收发货单据上的内容等，都可能影响最终的认定。

如果有清晰、明确的证据作为依据，那追讨欠款的主张可能得到支持的机会将会增加。相反，如果缺乏清晰、明确的证据，仅靠对合同名称、性质，或对各种往来邮件、函件、单据内容进行解释或者套用，结果将可能面临较大不确定性。

从JT公司针对本案各被告提出的各种理由，可以提炼出六个法律工具。虽然供应链交易存在各种模式，但这六个法律工具，是有可能根据具体业务类型来运用。

下面一个一个法律工具来讲解。

1.债务确认

债务确认，就是经过了对账，债务人对债务进行确认，也就是债务人承认了这债务。经过债务确认，债务关系、履行情况、欠款本金、利息金额、利息计算方式等，都得到了债务人的承认，这为最终的欠款追讨提供了较为确定性的依据。

如果没有债务确认，各方构成什么样的法律关系、合同是否实际履行、是否存在债务、债务的金额是多少、是否存在抵扣的情形等，都可能需要提供证据加以证明。任何一个环节缺乏证据或有问题，都可能对最终结果产生影响。

这个案件中，WL公司、SL公司、HY公司向JT公司提供了盖章的《应收账款询证函》，确认了欠付的本金及利息。在此之前，三家公司分别与JT公司签订了《动态还款协议》，对双方的债务关系、利息计算方式进行了确认。这两个文件，都是追讨欠款的确定性依据，各级法院也据此支持了JT公司要求这三家公司承担付款责任的主张。

2.确定交易方

某种交易中的具体交易方，应按合同约定或法律规定，承担该交易相关费用的支付责任。例如，买卖中的买方承担支付货款责任，运输中的托运方承担支付运费责任，委托中的委托方承担支付委托费用及代垫费用责任。谁是交易方，例如买方、托运方、委托方，有时候还真不好确定，特别是参与主体较多时。

通过合同的相应条款及交易中的往来文件，确定清楚谁是交易的一方，欠款就有正确的追讨对象。如果没有确定清楚交易方，或者确定错了，欠款追讨就可能面临较大不确定性。

这个案件中，JT公司主张《年度合同》是买卖合同及BD控股公司是《年度合同》的买方，就是认为BD控股公司是买卖交易中的一方。法院综合考虑，从《年度合同》与《产品销售合同》条款的比较，得出《年度合同》的性质是框架性协议，从BD控股公司没有交货或付款的行为得出其并非买方，最终认定《年度合同》的性质不是买卖合同，签订《年度合同》的BD控股公司不是买方，未支持JT公司的主张。

3.设立共同交易方

共同交易方的实质，就是在某种交易中，交易一方的主体不只一个，而是有两个或以上。例如买卖中的共同买方、运输中的共同托运方、委托中的共同委托方。根据交易的具体情况，通过约定，设立共同交易方，那对该交易相关费用承担责任的主体，也就是欠款可追讨对象，就不止一个了。

这个案件中，JT公司也用到了共同交易方这个理由，主张BD控股公司是共同买方，因此应对《年度合同》相关的欠款承担支付责任。只是，经过了法院对各种证据的分析，最终未支持该主张。

4.代付

代付，法律上属于第三人履行，就是在原来债务关系下的债务人之外，由第三人代债务人支付。代付必须要有代付人的意思表示。代付情况下，第三人的支付就相当于债务得到了支付。所以，如果有第三人愿意代付，则为欠款偿付提供多一个来源。

但是要注意，代付情况下，如果第三人不支付，法律未规定第三人要承担何种责任，这时候还是要债务人支付，除非另有约定。

这个案件中，WL公司、SL公司、HY公司对JT公司有欠款。BD电缆公司和BD供应链公司对JT公司原来也有欠款，但后来向JT公司付了款。JT公司主张，这两家公司的付款是代付，是代WL公司、SL公司、HY公司支付，不是支付自身的应付款，所以还是欠JT公司的款，要求BD电缆公司和BD供应链公司再付。最终，法院未认定BD电缆公司和BD供应链公司的付款为代付，就是这两家公司已经付了自己该付的款，不存在对JT公司的欠款。

5.债务加入

债务加入是一种合同行为，是在原债务关系下的债务人之外，有一个第三人，作为新的债务人，加入到原债务中，对该债务承担责任。债务加入必须要有债务加入人的意思表示。当债务加入人作出加入债务的意思表示后，例如向债权人出具相应函件后，则会受到约束，须按约定承担付款责任。可追讨欠款的对象，也就相应增加。

这个案件中，JT公司又主张BD电缆公司及BD供应链公司对WL公司、SL公司、HY公司三家公司的债务构成债务加入，就是想让BD电缆公司及BD供应链公司承担JT公司与这三家公司的买卖交易下的欠款。最终，法院认定，BD电缆公司与BD供应链公司并没有债务加入的意思表示，未支持JT公司该主张。

6.连带责任

连带责任，就是根据法律规定或合同约定，对全部债务连带承担责任。连带责任有多种，须有法律规定或通过合同进行约定，常见的一种就是连带担保责任。存在连带担保责任时，债权人可以向债务人追讨债务，也可以直接向连带担保责任人追讨债务，没有先后顺序。

这个案件中，JT公司要求BD控股公司对追偿的全部欠款承担连带责任。最高院经过分析，认为没有文件看出BD控股公司有承担连带或担保的意思表示，最终未支持JT公司这主张。

这六个法律工具有共同点，也有不同点。

共同点是，都须有相应的约定或者意思表示。

不同点包括：

1.债务确认是债务人自己确认债务，可以直接作为债务追讨的依据，而交易方或共同交易方，除了考虑交易方的身份外，还要考虑交易的实际履行情况来确定最终的债务承担。而代付、债务加入、连带担保责任，一般都是由原债务关系下的债务人之外的第三方来承担债务。

2.代付与债务加入比较，代付的第三人，即代付人不履行债务时，法律未规定第三人的责任，除非另有约定，否则债务还是由债务人承担。而债务加入的第三人，即债务加入人不履行时，则要承担违约责任，因为作出债务加入的意思表示后，就会受这意思表示约束。

3.债务加入与连带担保责任比较，债务加入人加入债务后，与原来的债务人，共同对债务承担，地位相同。而连带担保责任从属于原来的债务，即从属于主债务。另外，连带担保责任人承担债务后，可以依法向债务人追偿，而债务加入认并没有法律规定可以向债务人追偿，须看具体的约定。

五小结

供应链交易模式多样化，产生欠款是常见现象。本文结合典型案例，讲解了六个法律工具，包括债务确认、确定交易方、设立共同交易方、代付、债务加入、连带责任。每种法律工具背后，都有不同的法律原理及依据。供应链交易的参与者，可结合自身经营的特点，在交易的不同阶段，针对不同主体，合法及灵活运用这六个法律工具，为可能需要的追讨欠款提供多一份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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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谭卓然，律师，在广州。

处理过的法律事务涉及: 海运、空运、国际贸易、融资性贸易、保税仓储、供应链、保险、租约、船舶建造、码头建筑、船舶搁浅、反倾销、担保、信用证、国际仲裁、投资并购、尽职调查等。

在做律师之前，有多年的实务经验，涉及码头、仓库、堆场的运作，以及拖车、供应商管理，航线管理、提单及货代收据的签发、电子商务、报关、进口放货、出口散货拼箱等业务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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