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出的去家族化治理之路 ——家族企业传承之艰系列（四）

从本专题的一系列文章我们可以对“家族企业”形成一个大致的轮廓：家族企业具有明显的优势，如产权清晰、委托成本低、决策灵活等，但是由血缘关系为基础组合成的家族企业内部不可避免沾染上中国传统的人伦观念，造成在经营管理上碍于情面固步自守，为争夺权力兄弟阋墙、姑嫂争权，甚至导致苦心经营的企业轰然倒塌。为此，越来越多的家族企业开始寻求改革与创新。

方太集团在这方面进行了积极有益的探索，前有茅理翔因拒绝其四弟进入企业管理向母亲“跪求理解”，为方太去“家族化”铺平道路；后有茅理翔之子茅忠群对“全员身股制”和“口袋理论”的两手紧抓，不仅实现了家族企业与现代企业治理之间的有益嫁接，并且在这过程中形成了其独具儒家气质的企业治理模式。在这近二十年的企业发展过程中，方太始终都保持着冷静自持的智者姿势，步履稳健，不骄不躁，既有着在质量上不肯让步的坚持，也有着管理上云淡风轻的从容。而这都与方太总裁茅忠群独具儒家特色的“去家族化”治理密不可分。

茅忠群曾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攻读MBA，在博采西方国家企业治理模式的特点和优势后，他意识到任何一个国家成功的企业治理模式都是扎根于本国的优秀文化传统，从而建立起具有民族精神气韵的企业文化。由此，茅忠群开始在方太集团内部进行具有民族特色的治理模式的探索。而他首先考虑的，就是如何改变家族企业任人唯亲、僵化固守的经营方式，让专业的人才在方太找到归属感。

2006年上映的《乔家大院》将传统晋商激励制度——“身股制”搬上屏幕，这给了茅忠群很大的启发。由于方太短期内不会上市，常见的股票激励制度在方太行不通，而“身股”允许员工以劳动力（而非资本）抵充股份，参与分红，并且无需对企业的盈亏负责，这有利于实现企业对人才的吸引与创造力的激发。

在吸收儒家“以人为本”、“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文化精髓后，茅忠群推出“全员身股制”，员工不需要投资入股，只要任职满两年，便可以根据上年绩效享有利润分红权。并且身股的多少与岗位价值密切相关，个人绩效、出勤、团队贡献、集团利润状况等都会影响最终股数的分配。“全员身股制”促进了企业员工有关自身身份定位观念的转变，员工不再只是任劳任怨的打工者，同时也可以成为企业的共同建设者和利润分享者。这种利润分享机制一方面促进员工的工作积极性，更大程度挖掘员工的聪明才智，增强企业的发展活力；另一方面增加了员工对企业的归属感和荣誉感，使其在工作中能体会到一种类似“家”的安稳和幸福。

“全员身股制”的推出，是茅忠群倡导的是方太集团从“家族企业”向“企业家族”转变的关键性一步。茅忠群认为：“让方太更加美好，必须把企业当成一个大家庭。家族企业就是企业家自己的小家，企业家族就是把企业当成全体员工的大家庭。”除了对中、基层员工的激励，“全员身股制”制度还侧重考虑高层管理人员的职能转变。通过使职业经理人参与分享企业发展的利润，使其在发挥自身专业管理能力的同时能分享企业成熟发展的果实。这种使“职业经理人”向“事业合伙人”转变的治理模式，能更好地维持股东与经理人之间和谐互助的关系。“全员身股制”使人才战略和企业的文化建设完美结合在一起，让方太的每位员工都能在充满人文情怀和归属感的环境中追求企业和自身的共同发展。

茅忠群“全员身股制”的理念类似于儒家“达则兼济天下”的精神情怀，他所追求的从“家族企业”向“企业家族”转变的治理模式，并不意味着茅忠群将放弃家族企业的传承，而是突破了传统家族企业守旧、禁锢的发展模式，从“人和”、“仁义”等儒家思想出发，建立一种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企业管理体制。当然，睿智的儒者在践行“兼济天下”理想的过程中懂得时刻保障自身所有的资本，避免落入“穷”的窘境。在这一层面，茅氏家族也有他们特有的“口袋理论”，即：第一个口袋是家族企业与外部的股权必须要清晰，同时保证家族控股。第二个口袋是避免家族纷争，家族内部的股权要清晰。第三个口袋是家族内部要分开经营。

从股权角度而言，在第一代创业者面前，企业家和其子女只有一个口袋，利益的一致保证了他们在经营管理上的同一性；但当子女结婚后，儿媳、女婿等家族因素的介入，多个口袋开始出现。为了避免家族纷争造成不必要的内耗，必须把企业的所有权放在一个口袋。基于此种考虑，方太股权结构采取了家族绝对控股、股权向家族外适当开放，家族成员股权明晰到人的原则。方太创立初期，茅氏家族茅理翔、张招娣、茅忠群、茅雪飞的占股比例分别为35%、16%、35%、14%，并且家族成员如果因各种原因退出，其股权必须要转给接班人茅忠群，确保茅忠群在股权的主导地位。

除了在股权上的明确安排，茅忠群在经营管理上也始终掌握主动权。在创业初期，茅忠群就与父亲约定“兄弟姐妹亲戚可以在企业工作，但不能担任车间主任以上的职位”；公司的领导层与管理层除董事长、总经理、财务总监外不允许茅氏成员和家族姻亲进入，全部从外部引进。这一规定是为防止家族内部的亲疏血缘关系影响企业经营的效率，从而影响企业的长远发展。

口袋理论的核心在于家族股权要放在一个口袋，并保障这一口袋始终占据着优势地位；家族成员可以相互参股，但应当分开经营，避免因经营权力争夺造成家族内部的不和谐，甚至为家族或企业的分裂埋下祸根。“口袋理论”表明茅氏家族十分懂得把握企业控制权的关键因素，在保证股权优势的情况下，在经营管理上引进外来专业的职业经理人，这种适度放权从企业的整体发展来看无伤大雅，而其中包含的关于取舍得失的态度同样包含着我国儒家思想的深刻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