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朋友、北大同学李主任写的一篇情深意切的文章。我一直以为有好几个生活秘书的李主任已经忘了初心，没想到李主任还是有一颗火热的内心。
斯伟江律师写的短文“悼念一个年青律师的辞世”，充满真情实感，看得出是发自肺腑的劝大家不要急。同行的去世，让人兔死狐悲，感慨万千。但是，作为一个慢慢步入中年的尾部年轻律师，对此我深有体会，无论过来人怎么说，其实也很难心平气和地接受，亦或者，就算认为你说的有道理，但是眼前的生计摆在那，也减不掉一分压力。犹记得当时我刚入行的时候，我的老师钱律师就这么教导我的，说年轻人一定不要急，认真做事，等待机会。我们助理们都觉得，你就是不想多给钱呗（当然钱律师对我们都很厚待）。我们还是那么拼命地干活，着急地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总是不遗余力地做事，一天到晚很忙，从来没有十二点前休息过；客户或者潜在客户约，什么时候都有时间，家人约什么时候都没时间……仍然记得家人的抱怨，说基本上回到家吃完饭就去干活，直到十二点倒头睡觉，很少在家里说话。可能我就像当时和现在的每个年轻律师一样，太想赚钱，太想取得成功，以为这就是对家庭对自己最大的负责，最大的贡献。直到有一天我太太跟我说，她觉得生活很痛苦，不知道人生怎么熬下去。对我犹如晴天霹雳，突然觉得人生好失败，当你以为这样做都是为了家人，到头来发现你反而成了家庭问题的根源，才发现自己在南辕北辙的路上走的太远了。
这时候是很多年轻家庭崩溃的临界点，如果你认为自己是对的，家人的抱怨是错的，基本家庭就很快崩溃了。如果你愿意调转方向，哪怕做一些调整，一切就还有救。我开始努力调整自己，开始尽量压缩自己的工作时间，多一点时间跟家人交流。当时心里想，哪怕工作耽误了，钱少赚点就少赚点吧。当时我也担心自己的事业可能就完了，为了家庭牺牲掉了。事后看，实际恰恰相反。当你人很急切的时候，你的急切都写在脸上，反而不容易让别人感到放心；相反，你是一个稍微心平气和点的正常人，反而会传递给别人一种踏实的能量。非但不会影响，而且会带来积极的改变。这么多年，慢慢感觉自己就像电视里演的，从一个被邪魔附体的怪人，变成了一个稍微正常点的人。反思我自己的些许转变，虽然到今天做的还是很不好，我觉得还是有几点悔过经验可以分享：
人们通常都特别渴望成功，特别是男生。成功欲是人进步的发动机，本身是好事，也无可厚非，而且什么时候也不能丢掉。但是上帝给每一个事情都设定了对价，如果走的太过，就会付出很大代价。这个时候平衡就很重要，人们经常说要工作和生活平衡，经常是说说容易，做到很难。女生基本上很多时候是“被平衡”了，结婚生子像一道社会铁律，到时候就有人督促你去做。男生则没有这种束缚，经常会信马由缰跑很远，到头来发现自己的家庭被甩下很远，甚至都找不见了。因此，核心的问题，什么是你最看重的，这是一个价值观问题。当二者剧烈冲突的时候，你会怎么选择。如果要我选，我还是会选择自己的家人。因为很简单，就算你再成功，人到老年，父母早已不在，如果没有一起栉风沐雨走过来的伴侣子女，就算天天花天酒地又能如何。所以应该记住什么是对自己最重要的，哪怕诱惑再大，也不要牺牲掉这个最重要的东西。
人经常会觉得自己不平凡，可以创造一个轰轰烈烈的人生，不信命，总觉得可以“胜天半子”，别人行的自己为什么不行。志气当然是可贵的，我也并不是说要变的消极。但总要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就是普通人，自己绝大多数概率就是普通人，或者是能力，或者是运气，不管怎么样，你可能就是成不了马云，甚至连律师界的某某某也成为不了，终其一生可能也未必实现得了“小目标”。特别是律师行业，基本上是一个上下线框死的行业，永远不可能像做企业的人那样赚那么多钱，也基本不会像那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那么窘迫。所以要信命，要接受自己是一个普通人的现实，敢于做一个普通人。做一个普通人不丢人，因为多数人就是这样生活的。当别人取得成功了，可以羡慕但不要嫉妒。就算自己同行或身边同事，别人做的好，也有个学习的心，而不是嫉妒的心。就算别人是靠关系，那也是人家积累来的福报，你与其生气，不如现在自己也去多做好事，积累福报。
之前年轻一点的时候，做事特别着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责任心太强。我没有考证过，估计这些牺牲掉身体的律师，大多都是责任心很强，甚至强到焦虑的人。生怕自己没做好，耽误别人的事；生怕自己没及时出现，别人的交易就做不成；生怕自己晚了一点，别人的项目就完了。责任心当然是好的，但是焦虑到人家都离了你不转了，也是把自己看的过高了。我们要认清楚，律师说到底是一个辅助角色，你永远不会是整个事件最不可或缺的那个人，别人成功了，决定性的也不会是你，失败了，决定性的仍然也不是你。所以自己努力做就好了，不用那么患得患失，过于自责和焦虑。同样的，也不要把别人的成功当做自己的功劳，经常有律师喜欢吹嘘，说就是因为我，他才有今天，或者，要不是因为我，他也没有今天。这实际都是把自己太当回事了，别人的成功主因永远是别人的，律师无非是那个助推一把的人，无非这推力大点小点的区别。
我最早有自己的办公室的时候，就请钱律师帮我写了一个“真诚待人，勤奋做事”的条幅挂在墙上。这是我在邓中翰先生纪念伯克利大学田长霖校长文章里看到的，他说“真诚待人，勤奋做事”这句常挂在田校长嘴边的话，已经成为我们的人生格言，为人做事的准则。我觉得这句话说的特别朴实而真挚，一直以此要求自己。尽力认真做好每一个事，我经常也跟自己的助理说，不要取巧，你的任何一个投机取巧，别人都感觉的到。相反，你的每一分努力，别人也感受的到。
另外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只要自己努力做了就好了，不要太苛求结果。有时候，律师经常自责，自己努力了半天，结果不好，担心对不住客户，也确实有客户去苛责律师。但这个要结合“降低自己重要性”来理解，很多事不是我们能把握的，只要我们努力去做了，失败了，很多人也会理解，而那些一定要苛责的客户，也不用去理他，如果连这个道理都无法理解和接受的人，其实也不太有再合作的必要。对于坏的结果是这样，对于好的结果同样要有这样的心态，不要把别人的成功当做自己的功劳。总之就是，自己努力去做，只要努力做了，别人批评你也不要在意，别人表扬你，你也不要飘飘然。
我们任何时候做事，都要坚守“不害人”的底线，尽量做一个好人，即便你不做一个好人，也千万不要去害人。你给别人挖的每一个坑，都是给自己挖的。有不少律师，喜欢抖机灵，觉得自己计谋高超，与客户一道，或者甚至自作聪明，去设计法律陷阱，坑害别人。可能一时得逞，但到头来都会遭到报应。《了凡四训》讲述了很多这类道理。你可能觉得这么说太宿命论，但是即便你不信因果不空，做好人，不害人，也能让自己活的平稳一些。除非你就非要做一个跌宕起伏的枭雄，成为一个鲜某某等类型的律师，就算骂名千古，也算留名百世。坚持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但到头来无非是害人害己，甚至连自己身边人都牺牲掉了，其实又是何必。这社会本来就给了人们很多可以活的很好的阳关道，你为什么偏偏去选那个独木桥。
步入四十岁之后我经常在想，我们做律师的价值在哪里？天天蝇营狗苟，其实对社会贡献无多。后来我想明白了，作为律师，反正也赚不了大钱，也掉不到温饱线以下，这时候，应该多用自己的“手艺”去帮助别人，当然不是说天天打义工，而是说做事的初心和正念首先是帮助别人。
首先是帮客户成功或渡劫，而不是简单当个生意。你自己有这个能力，碰到合适的人，我们真心去帮别人，帮别人事业取得更大的成功，或者帮别人度过困境，或者帮别人不走错路。这都是我们对他人的贡献，也能很好地体现自己的价值。而且你正心正念去帮别人，少一些得失计较，别人也会感受得到，也会感谢你的帮助。
其次是帮身边人。首先帮你的团队，再多的人生鸡汤，也不如给别人多分一碗汤。特别是千万不要与自己的助理争利。时下疫情肆虐，生存艰难，很多合伙人就开始打起扣减助理薪酬的主意，我认为这是很不好的做法和想法。遇到困难，当然是对风险承受能力更强的人多担一些，这个时候把压力抛给比自己更脆弱的人，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不仅要关照好现有的人，而且遇到因暂时困境找不到工作的优秀学生，最好本着多招一个人，就多帮一个人的心态去看待。其次要帮助能力和资源不如自己的年轻同事，人生起步阶段，诸多不易，而分给别人一个项目，介绍一个机会，可能只是举手之劳。哪怕给一些积极的建议和知识的传递，也都是有益的。相反，千万不要去踩踏不如自己的人，那只能积累怨恨，到头来自己终被反噬。
最后如果有更多的能力，应该做一些对行业对社会有帮助的事，你可以去捐款捐物，也可以建言献策。但是即便什么也不做，也至少做一个正能量的人。
我特此把这段话写成了我的公众号（“公司与证券法点评”）的欢迎语，“许多年后，假如有人问我，当年你为社会做过的贡献是什么？我会说：我认真地学习，投入地工作，积极地生活，友善地帮人，理性地表达......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我选择做好一个人。”
律师是个靠“手艺”吃饭的行业，年轻最大的优势是精力旺盛，应该努力学习积累，扎实地把自己专业搞好搞透，并且持续不断地耕耘。很多人总觉得我眼前又没有项目，学了也没用。实际你不学就更不会有机会，就算偶尔有了，机会也会被你搞砸。更有甚至，总是忽略做好专业，盲目去通过各种方式、手段、关系去捕捉机会，其实反而缘木求鱼，适得其反，到头来成为一个依赖关系的律师，仰人鼻息混口饭吃，就完全失去了做律师的意义。我经常觉得，律师最大的好处是对工作有“退出权”，大不了可以不干，也不会为了一个项目去委屈人格，丧失底线。这是其他工作不容易做到的。但要能做到，还要依赖于自己确实有靠专业生存的能力。要坚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只要你自己做好自己，有能力去给别人带来价值，自然就会有价值发现的机会，自然就会有相应的收获。就像《芈月传》中芈月的霸气演讲中说的“你们有多少努力，就有多少回报”。
必须要说，我并不是要给自己贴标签、搞“人设”、发好人卡，有一天人社崩塌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去收拾。道理说说容易，自己也很多做不到，做不好。只是感慨人生不易，律业艰难，心态是生存的基石。我们从小被教育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当时总觉得是政治和道德说教，到头来，真正起作用的还就是人生观、价值观，这是我们最好的免疫力。
李主任将在5月2日晚八点，来法商学院和校长进行对谈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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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cle莱斯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