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文章来源于梧桐樹智庫 ，作者王里长
中国人民银行5月11日公布的4月中国社融数据引发市场普遍关注。当月社融新增负1987亿，出现了自2005年以来首次负增长，社融存量同比也从前月8.7%大幅下滑到8.3%。市场普遍关注的M1增速也出现了春节之外罕见的负增长，录得同比增长-1.4%。考虑到社融被普遍视为中国经济的领先指标，而M1更是代表企业部门的活跃程度，金融数据呈现不一般的状态。
笔者前一段曾在汲取“真实票据理论”在“大萧条”中的运用教训一文中提出，“美国在‘大萧条’时期的货币政策思想理论基础‘真实票据理论’，本质上也是‘确保流通中的货币数量直接与经济的实际需求相挂钩’这一层含义，是一种被动应对经济需求的思维惯性。而‘广义货币增长率=扣除金融部门的增加值增长率+摩擦系数’就是‘真实票据理论’从绝对数量转化为相对数量的等效表达形式或者类似表达形式。”
同时，笔者认为“基于欧文·费雪提出的‘债务-通货紧缩’理论，货币政策规则应当既要看整体，也要看分项，即使从整体角度看，广义货币增长能够有效满足扣除金融部门的增加的货币需求，但在分地区、分部门细致来看，在极端情况下仍然会出现“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即部分地区部分部门可能资金缺乏、濒于逾期违约，而另一部分地区或部门仍可能脱实向虚、空转套利。当下尤为需要关注的是部分地区政府平台的适当融资需求，避免隐形债务风险向企业部门以及居民部门隐形扩散。”
鉴于4月社融的反常状态，笔者结合上述情形片面谈谈社融中的“隐形扩散”问题，即疑似“黑洞效应”现象。谈谈处于“社融黑洞”中的企业怎样并不断吞噬“社融黑洞”周边的正常经营主体的融资，迫使部分正常经营主体自我复制为新的“社融黑洞”等现象。
一、物理学、管理学中的“黑洞效应”
1.1物理学中的“黑洞效应”
物理学中的“黑洞效应”，意思是在宇宙中，一些大质量的天体在发生坍塌之后，会形成一个致密的点，由于它的质量非常大，所以产生的引力也非常大，大到光线进去之后也无法逃出来，于是就形成了一个黑洞。而且不断被吞噬进去的物质和能量又反过来成为黑洞的一部分，使得黑洞产生更大的吸引力。
1.2管理学中的“黑洞效应”
管理学中认为组织内部也会出现“黑洞效应”：有些风气或者说腐化现象一旦超过了一个临界点，就会像一个恶性肿瘤一样开始快速腐化周围的肌体，并且随着规模的扩大，腐化能力也在快速地增强，很多企业变质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很难依靠自我的力量来打破这种恶性循环。治理这样的企业，往往需要非常强有力的领导或者借助外部的力量才能扭转不断恶化的形势。
二、当前社融中出现疑似“黑洞效应”
2.1经济学中的“黑洞效应”
经济学中的“黑洞效应”，是指企业的一种自我强化效应，当一个企业达到一定的规模之后，也会像一个“黑洞”一样产生非常强的吞噬和自我复制能力，把它势力所及的大量资源吸引过去，而这些资源使得企业更加强大，形成一个正向加速循环的旋涡。
2.2费雪的“债务—通缩理论”
在费雪的“债务—通缩理论”中，“过度负债”发展到“通货紧缩”需要经过九个步骤：（1）债务清偿致使廉价抛售；（2）随着银行贷款被偿还，存款通货会收缩，货币的流通速度下降，由于廉价抛售导致的存款收缩和流通速度的下降导致（3）价格下跌，如果价格下跌没有受到再通胀或者其他政策的干预，那么必然会有（4）企业净值的进一步下跌和破产的加速，同时（5）企业的收益也会下降，那么在一个企业追逐利润的经济中，必然会导致企业的经营亏损，这会使得（6）企业削减产出、贸易和雇佣的员工，从而导致（7）悲观主义和信心丧失，而这反过来又会导致（8）窖藏货币的增加和货币流通速度的进一步下降。以上八种变化最终会导致（9）利率的复杂变化，即名义币利率的下跌和实际利率的上涨。
2.3当前社融中的疑似“黑洞效应”现象
如果说费雪的“债务—通缩理论”是一种微观主体在随着正常宏观经济波动而呈现的良性合理收缩现象的话，那么当前社融中的疑似“黑洞效应”现象则是微观主体在宏观经济波动中呈现的恶性非理性加速收缩现象，这种现象则需要高度警惕。
当前地产行业中的高杠杆企业以及有巨大隐形债务的政府平台公司是否也会像一个个黑洞一样产生非常强的吞噬和自我复制能力，把它势力所及的大量社会融资吸引过去，而这些社会融资使得这些疑似“黑洞”企业更加强大，“大而不倒”，吞噬能力更强，传染能力更强，社融吸收能力也更强，或者“倒‘大’一耙”，倒下的高杠杆大企业吞噬产业链周边正常企业以及正常居民主体。
结合管理学以及经济学中的“黑洞效应”以及费雪的“债务—通缩理论”，笔者认为当前社融中的疑似“黑洞效应”现象有以下几个特点：吞噬性、传染性、复制性、疾恶性。吞噬性是指“黑洞”企业直接将其产业链中上下游正常经营主体直接拖入深渊，导致其破产，也演变为“黑洞”企业；传染性是指“黑洞”企业的疯狂举动会引起其他领域经营困难企业效仿，抽取产业链上下游经营主体资金；复制性是指受到感染的其他领域企业会复制“黑洞”企业的操作，自身成为“黑洞”企业，继续吞噬、传染其他经营主体；疾恶性是指“黑洞”企业在吞噬、传染、复制的过程中会根据经济形势疾速恶化，使得“黑洞效应”更快更猛，对社会经济的冲击危害更大。
2.4社融中的疑似“黑洞效应”现象举例
“黑洞”企业破产导致产业链企业复制破产加入黑洞，此类情形，在高杠杆地产企业产业链中的施工企业、原材料企业已经出现，甚至在极个别主营城投平台的产业链企业比如园林企业也都出现过类似情形。
“黑洞”企业吞噬居民部门贷款，极个别城投平台出现所谓的“贷款发工资”现象，此类现象进一步将企业部门的风险隐性向金融部门、居民部门扩散，也需要引起密切的关注。
“黑洞”企业吞噬企业部门贷款，极个别城投平台出现向属地民营企业借款现象，极个别地区由于资金紧张，向属地民营企业借款，属地民营企业迫于行政压力只能同意，此类情形本质上属于“黑洞”企业借道民营企业融资，需要引起重点关注。
“黑洞”企业吞噬居民部门存款，表现形式为，部分地产高杠杆企业项目烂尾，吞噬居民存款，极个别城投平台通过金交所定向融资计划向居民部门非法融资（详见《警惕政信类定向融资计划产品的涉众型金融风险》），近期该类融资形式已被叫停，但需要密切关注，下一步，极个别城投平台会继续采取更加隐蔽更加异化的金融形式非法融资，吞噬居民部门存款。
“黑洞”企业中有的通过行政权利垄断收费，获取高额收益，比如个别地区垄断停车费。同时还要关注，某些地区“黑洞”企业过多，影响当地财政收入，也会迫使地方行政部门通过查税、罚款来增加财政收入，这种情形是通过行政部门来迂回实现其吞噬性、传染性等特点。
三、针对社融中的疑似“黑洞效应”现象的应对策略
笔者认为，有必要针对近期社融中的疑似“黑洞效应”现象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来应对。
3.1密切关注，预警恶性传播。
有必要密切关注企业部门中的地产高杠杆企业以及政府部门中的高杠杆政府平台公司的实际运营状况、合理资金需求，尤其有必要关注上述企业的产业链上下游实际运营状况、合理资金需求，比如地产高杠杆企业的上游建筑企业、下游客户，高杠杆政府平台公司的上游供应商、下游项目主体情况，这些高杠杆企业实际运营资金如何解决？解决的途径会不会形成新的金融风险？这些高杠杆企业的产业链上下游企业以及自然人的实际运营状况，合理资金需求，经营行为会不会隐藏潜在金融风险？这些都需要密切关注整体判断，评估在相关产业链中的经营主体金融风险是在扩散还是在收敛？扩散以及收敛的速度如何？扩散以及收敛的趋势如何？扩散的话相关金融风险如何防范？收敛的话是否是真实收敛还是拆东墙补西墙伪收敛？
3.2严格隔离，阻断恶意吞噬。
有必要对“黑洞”企业及居民主体进行严格的风险隔离。上述高杠杆企业的是否已经破产、重整或陷入旁氏融资？破产或重整的话，对围绕高杠杆企业产业链的企业、居民债权人的冲击多大，会不会导致这些企业、居民债权人陷入困境或者也被迫破产？旁氏融资的话，当下融资方式是否隐藏金融风险？如何严格规范上述高杠杆企业的旁氏融资行为？如何处置陷入旁氏融资的高杠杆企业？如何避免高杠杆企业旁氏融资行为向正常的居民部门、企业部门经营主体隐形融资隐形吞噬？
3.3分级管理，延缓恶烈复制。
上述高杠杆企业及其产业链上下游经营主体都需要分级监测分级管理，针对不同的经营状况采取有针对性的监控措施、救助措施、管理措施，避免这些经营主体被高杠杆“黑洞”企业吞噬，或者继续恶化自我复制高杠杆企业的旁氏融资套路，努力将疑似“黑洞效应”现象中的速度放缓、冲击放小、风险缓释。
当然上面提到的应对策略的前提是需要建立高质量宏观统计分析模式，否则防范金融风险只能是停留在纸面的空洞数据以及口号措施。
四、打造新时期高质量宏观统计分析模式
4.1当前宏观统计分析模式不够精细，不利于高效应对危机挑战。
纵向方面考虑，基于“真实票据理论”的货币政策在统计分析以及帮助决策解决疑似社融“黑洞效应”现象方面会应对乏力，“真实票据理理论”只是在宏观上瞄准社会融资，在社融产生疑似“黑洞效应”现象后，只能在宏观层面，表面的简单的划分企业贷款、居民贷款、票据融资、企业债、政府债这些简单的静态数量指标，这些统计分析模式在顺周期经济上行阶段，尚可以勉强分析为决策提供依据，但在逆周期经济下行阶段，尤其是经济运行出现质变情形时，这种社融统计分析模式已经无法高效反映真实经济运行状况了，因此很有必要对社会融资统计分析模式进一步合理细化，分地区分部门甚至分种类考虑企业和居民的资金状况、运营状况来具体分析社融数据波动的原因，比如对疑似“社融黑洞”企业、居民的融资进行单独统计分析，对正常企业和居民的融资单独统计分析。
4.2当前宏观统计分析模式不够系统，不利于互联互通共享研究
横向方面考虑，当前社融统计分析主要侧重于几大类社融类型的数量指标统计，并未关注质量指标统计分析，今后不能只强调“数量决定论”，更需要强调“质量决定论”，针对4月份的社融负增长，很多媒体分析都是引用央行政策报告只言片语佐以社融大类数据变动来含混模糊分析，这些分析的结论模棱两可，似是而非，于事无补。强化社融质量指标的数量分析有必要逐步打通不同数据统计机关的互联互通，比如从征信管理机关、债券信息平台、票据信息平台、案件涉诉平台等信息平台分类认定存量社融以及新增社融主体的经营状况、风险状况，将其他机关的质量指标信息有机注入现有社融统计分析模式中，强化宏观统计分析模式的质量属性，为宏观经济决策提供高质量数据信息。
4.3当前宏观统计分析模式不够动态，不利于回归分析及时预判
线性方面考虑，在当前宏观统计分析模式逐步精细、系统的同时，如果有可能，逐步将上述数据从数量指标角度、质量指标角度进行历史回归，便于根据历史经营状况、历史融资状况、历史风险状况等数据信息及时建模动态分析预判，为决策提供高质量依据。即使不能整体上历史回归，部分地区部分行业的部分回归分析，也是能为决策提供高质量信息。
故此，在当前信息化时代，不能再局限于多年前的数据整理统计分析模式了，几类笼统的模糊的宏观大数据，对宏观决策的支撑力度越来越不堪，当前的信息化水平是能够做到把不同部门、不同行业、不同地区的数据有机提取、加工整合的，在当前国内外宏观经济形势云诡波谲的时代，宏观统计分析模式需要逐步系统化、精细化、动态化，逐步打造新时期高质量宏观统计分析模式，为防范化解金融风险提供有力支撑。
综上，近期政治局召开会议审议《防范化解金融风险问责规定（试行）》，提出防范化解金融风险，事关国家安全、发展全局、人民财产安全，是实现高质量发展必须跨越的重大关口，进一步将金融风险防范化解提升到新的战略高度。“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因此，针对当前宏观经济形势出现的疑似新问题，积极完善现行宏观统计分析模式，进一步将现行统计分析模式系统化、精细化、动态化，打造新时期高质量宏观统计分析模式，为宏观经济决策管理高效提供高质量经济数据，高度警惕疑似社融“黑洞”企业、居民融资状况，对该类融资实时监控预判分析，及时阻断疑似社融“黑洞”企业、居民风险沿着产业链自我复制、肆意扩散，保证正常企业、居民的合理融资以及稳健经营，积极遏制社融中的疑似“黑洞效应”现象，有利于防范化解金融风险。
参考文章：
《债务收缩与金融稳定：“债务-通缩理论”怎么说？》，太辉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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