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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寻踪（369）
“御”字的构字理据及其字义内涵
朱英贵
谈过了初文本义为掌控马匹前进的“驭”字，再来谈谈初文本义为掌控车马前进的“御”字。
让我们先来看看“御”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参见下图）：
“御”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
“御”字的多数古文字字形或多或少地隐含有这样几类构件，一类是“人”（驾驭者），一类是“糸”（缰绳），一类是“彳”（街衢），一类是“止”（行走）。可见这个“御”字的基本意思就是掌控车马，而掌控车马通常是在街衢之上，驾车者可坐或者立于车上牵动缰绳掌控车马行止，所以选用侧面坐姿的人形以及表示缰绳的“糸”形构件，并辅之以街衢、行进等表意构件。
上图中第一个甲骨文字形构件比较简单，选用了两个构件：一个是位于左侧的表示缰绳的“糸”，另一个是位于右侧的表示侧面人形驾驭者的“卩 ”；第二个甲骨文字形则又在表示缰绳的“糸”的左侧增加了表示街衢的“彳”。
上图中第一个金字形承继第一个甲骨文形体，构形同样比较简单；而第二个金文字形则比较复杂，在第二个甲骨文字形的下部又增添了一个表示行走的构件“止”。
这样一来，此后的大篆、小篆以及隶变以后的隶书、楷书，其字形都是第二个金文字形的演化：表示街衢的构件就写成了左侧的“彳”，表示侧面坐姿的人形构件就写成了右侧的“卩 ”，表示行走意义的构件就写成了位于中间下部的“止”，而金文字形中表示缰绳的变了形的“糸”形构件，则被误写作位于中间上部的“午”了。现代汉字的形体则是在后期金文、战国时期秦国大篆以及秦统一后的小篆字形基础上经过隶变与楷化形成的，其中位于中间的构件“#”是由上部的“午”与下部的“止”混合而成的一个字符，后人则认为“#”是“缶”的异体字，其实“御”字跟“缶”毫无关系。许慎的《说文》没有将“御”字分析为是由三个部件的构成的会意字，而是认为“御”字是由“彳”与“卸”两个部件的构成的。
上文中“#”的字符电脑未能显示，特制作图片如下：
《说文解字》卷二彳部：“御，使馬也。从彳从卸。”
许慎将“御”字的造字本义解做“使馬也”，其实“御”字的构字理据并不含有“馬”这个表意构件，想来造字的时候特意回避使用“馬”这个表意构件，就是为了避免跟“馭”字的构字理据混为一谈，“御”字的构字理据是驾车，而“馭”字的构字理据才是“使馬也”。所以，许慎对“御”字的解释“使馬也”远不如解做“驾车也”更为准确。而且许慎将“御”字的构字理据解作“从彳从卸”也是不好理解的，实际上，如果从“御”字的初文甲骨文形体来看，它应该是一个“从人从糸”会意，即便是它的小篆字形来看，也应该是“从彳从車从止从卩”会意，不过由于汉字形体的历史演变，许慎所依据的小篆字形已经很难分析出“車”与“止”两个构件了，故后人对《说文》的解释也就不甚苛求了。当然，“驾车”也必然要“使馬”，故上古时代的车马是一个整体概念，有车必有马，所以“御”字的造字本义当为驾驭车马。
我们接着来“御”字的字义内涵以及古代的御者。
“御”是兵车上的驱马者，故“驭马”可以理解为骑马，而“御马”却不能理解为骑马，应该理解为驾车。
古代的御者也可径直称之为“御”，御者在战车上的位置居中，尊者居左，“车右”(也可简称“右”)是负责警卫工作的。《汉书·文帝纪》：“乃令宋昌骆乘。”颜师古注：“乘车之法，尊者居左，御者居中，又有一人处车之右，以备顷侧。是以戎事称车右，其余则曰骖乘。”
古代的御者所驾御的车又有“乘车”（供人乘坐的车）与“战车”（供作战用的车）之别。在通常情况下，御者的身份地位不高，相当于仆人，故也可称“仆”，但是称为“仆”的一般是指“乘车”的车夫，而“战车”上的御者则可以直接称作“御”，“御”既是一个动词，也可以指称御者。《论语•子罕》：“吾执御矣。”这个“御”有名词意思，意谓我担当车夫。孔颖达疏：“御是六艺之卑者。”我国古代的“六艺”是指礼、乐、射、御、书、数，可见“御”的地位并不高。另据《左传·桓公三年》：“三年春，曲沃武公伐翼，次于陉庭，韩万御戎，梁弘为右。”韩万驾的是晋曲沃武公伐翼的戎车，这个“御”有动词意思，“御戎”二字意谓驾御兵戎战车。
一般来说，车马在开始行进之前，先由御者持鞭立在马前，以防驾车之马奔逸。《礼记·礼上》：“将驾，则仆执策立于马前。”陈酷注：“仆者执策立于马前，所以防马奔逸也。”然后御者从车的右边上车(因为尊者之位在左，所以要回避左边而从右边上车)，先驱动缓行一下，看车子有无毛病。然后再把车左边的“绥”(上车时的拉绳)递给尊者，让尊者登车。
也有特定的高规格的“乘车”，比如是为国君驾车的，那么御的作用就十分重要了，因为有时甚至能关系到国家的安危、战争的胜败和个人的生死荣辱。
据《史记·秦本纪》记载，周缪王“西巡狩，乐而忘归，徐堰王作乱；造父为缪王御，长驱归周，一日千里以救乱。”由于造父驾车技术好，一日而行千里，为缪王赢得了时间，抢得了战机，从而取得了胜利，使国家转危为安。
又据《史记·齐太公世家》记载，齐顷公六年，齐晋之间交战，晋军主帅郤克身负重伤后打算退却，“射伤郤克，流血至履。克欲还入壁，其御曰：我始入，再伤，不敢言疾，恐惧士卒，愿子忍之!” 在御者的劝说下，郤克忍住了伤痛，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
当然，也有因御而致败的例子。据《史记·宋微子世家》记载，宋文公四年春，宋郑之间交战，由于宋将华元在战前杀羊饷士卒时，没有分给他的御者一份，御者便怀恨在心，在两军混战中把华元的车子驾到了郑国的阵营里，使华元成了郑国俘虏，宋国的军队也因此大败溃逃。
（就此打住，余论后续）
【下一篇预告】 梳理一下“御”字的字义演变源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