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满的房间里,褪色的演唱会票根、小学自然课捡的银杏叶做成的书签和几千张照片塞满每个缝隙;
而简一的书桌上,仅摆着一株绿植和一个纯白色的水杯。
两位受访的年轻人,用截然相反的生活方式,回答着同一个问题:在断舍离盛行的时代,我们为何越活越“满”?通过对话,我们发现囤积与舍弃背后,藏着这代人共同的存在焦虑与反抗。
数字囤积vs极简审判:
我们害怕被时间清零
小满的手机相册常年爆仓,2TB云盘里存着480P画质的演唱会录像、同一片晚霞的27个版本,甚至还有误拍的脚趾。
“有张糊成马赛克的照片,其实是为了拍玻璃反光里初恋的影子”,她说,“删除照片像玩俄罗斯轮盘赌,总怕废片的一角藏着不该遗忘的过往。”
简一则发明了“三击审判法”:“点开照片3秒内想不起场景立刻删。去年在京都拍的枯山水,现在看只是石头的排列组合。”
他最近又卖掉了刚刚读完的一整套《国家地理》:“舍不得的只是幻想中那个会环游世界的自己。”

“你觉得囤积是记忆的一部分吗?”
玩偶与手镯:这代人的情感止痛片
小满的星黛露玩偶耳朵有些变形:“考研时每天掐它耳朵,后来愧疚到为她织了条围巾。”她收集的盲盒墙也记录着生活的轨迹:“每攒够零花钱就抽几个,拆盒瞬间像给自己颁发‘活着勋章’。”
简一很少留存或打点过去的物件,积灰的角落里,只有外婆留下的手镯没有生锈 ,“我时时拿出它来擦拭,却又不敢戴上”。
小满:“囤积是对抗遗忘的特效药。”
简一:“车水马龙的世界似乎没有我的位置,只有极简是我的自留地。”
谁在定义我们的“值得”
小满的“电子仓库”里,不只有众多NFT版初音未来,“我在云端上存了旅行走过的各路景色,看着照片仿佛能回忆起那天空气的味道”。

她也嘲笑自己:“我以为把照片传到云端就叫断舍离,其实只是把内存焦虑外包给服务器罢了,回忆还是没有割舍掉。”
简一则警惕“记忆商品化”:“博物馆开始拍卖数字藏品,连悲伤都能做成NFT——我们把记忆典当给算法了。”
“再过千年,人们会如何评价这代人的‘满’”
小满:“(取出一张边缘卷曲的票根)百年后的人肯定看不懂这玩意儿!喏,这张演唱会门票,扫码早失效了,但你看背面(指着油性笔字迹)这行“奶茶洒了但合唱超大声”是我闺蜜写的。考古学家大概会争论这是符咒还是加密文字,其实我们只是怕老了记不清那晚雨有多大、笑得有多疯。”
记忆经济学
深夜23:15,小满蹲在5平米隔断间的地板上,第17次重新码放搬家纸箱。毕业三年辗转的第4个城市,ta给每件物品标注着情感汇率:演唱会票根=1.5小时排队时间+2场逃课风险;前任送的拍立得=23次争吵+1次急诊室陪护。
在二手平台挂《哈利波特》初版书时,小满突然撤销交易——扉页有父亲2003年写的“祝小宝11岁生日快乐”,字迹下方还粘着当年猫头鹰形状的蛋糕屑。

谈到这儿,小满眼神躲闪,不再回答我们的问题。
“你认为囤积算不算一种记忆的传承?”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深夜,光线穿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地板上,小满坐在一片杂乱的旧物里,指尖摩挲着一张二维码早已失效的演唱会票根;在另一座城市的简一,手指悬停在删除键上,盯着一张模糊不清的老照片,仿佛在等待一场注定不会想起的告别。

他们的故事不是特殊的,甚至可以说,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缩影。我们在一个讲求“轻装上阵”的时代里,越活越“满”;在流行“断舍离”的世界里,又迟迟不肯放手。我们在堆积旧物时说着“留着以后有用”,在删去记忆时安慰自己“真正重要的永远不会忘记”。但真相是,我们害怕的,从来不是物品的去留,而是自己在时间里逐渐被冲淡,被清空,被遗忘。
或许在某一个雨夜,小满会站在简一的房间里,面对那片空白,第一次体会到“清零”的轻松;而简一会翻开小满的旧相册,看到那些本该被删掉的照片仍被小心翼翼地保存着,终于理解囤积的意义——不是占有,而是害怕失去后的空虚。
小满:“我需要他处理旧物时的机械性麻木。有一次在二手平台看见有人挂出绝版黑胶唱片,商品描述为‘品相完美,无文字附着’,这种剥离情感的能力让我既恐惧又渴望。”
简一:“选她把暴雨演唱会门票塑封进手机壳的偏执。那张票根的二维码失效三年了——顽固的仪式感,或许正是我所缺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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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代人真正的苏醒,正藏在小满柜子里泛黄的演唱会票根与简一单调的桌面之间——
囤积证明存在,只有承认人类需要触摸儿时的玩具、需要嗅到暴雨夜浸透票根的雨腥味,才能确认自己曾真切地活过;
极简则催生清醒,眼前空旷不妨碍内心丰盈,别把人生价值典当给物品的占有欲。

那些被时代宣判“无用”的旧物,最终都成了刺向遗忘的匕首,在记忆的荒原上立起一块块“我曾在此”的界碑。
武汉大学学生会新闻宣传部(新闻宣传工作)倾情出品
文字:张埕嘉
图片:李念同 宋歌 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排版:张埕嘉
封面:陈雅轩 刘译蔓
责编: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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