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8年,船停泊在章江河畔,王阳明从梦中醒来,他意识到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于是,他更换了衣冠,倚着一个侍从坐正后,气若游丝地跟弟子周积说:我走了。
周积泪流满面,悲从中来,急切地询问:老师有何遗言?
王阳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微笑着留下他的人生箴言:“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王阳明的一生,如同一场修行,已达圆满,再无遗憾。他生前常言:吾辈用功,只求日减,不求日增。
能从普通人成长为圣人,皆因为王阳明在简、减两字上下功夫。
离愁绪
王阳明的弟子曾求教于他,问如何清除心田中的杂草。
王阳明回答说:“草有妨碍,理亦宜去,去之而已;偶未即去,亦不累心。若着了一分意思,即心体便有贻累,便有许多动气处。”
杂草有害,当然要清理掉。但是如果偶尔没有清除干净,也不要放在心上。你越在意心就会越乱,盯着那一块未除的杂草,杂念就又生出来了。
正德元年,王阳明被贬为贵州龙场驿丞。龙场位于万山丛棘之中,瘴气弥漫,环境恶劣。
有一次,王阳明偶遇一位小官,带着儿子仆人。三人见这里荒无人烟,山路崎岖难走,心生愁怨。两天后几人便相继离世。
王阳明听闻这个消息,可怜三人的同时,也不由感慨:忧郁攻其心,岂有不死之理?
很多时候,人不是败给环境,而是先败给自己的千愁万绪。
清除内心的垃圾,保持乐观心态,即使面对风雨,也要保持一份从容。
王阳明曾形容自己的处境:“危栈断我前,猛虎尾我后;倒崖落我左,绝壑临我右。”尽管他一生经历了科举挫折、贬谪之苦、民众误解、奸臣刁难……可谓受尽了命运的折磨,但他始终坚韧不拔。
科举落第时,别人都伤心难过,将落榜视为一件羞耻之事,而王阳明却笑说:世人以不第为耻,我以不第却为之懊恼为耻。
被贬龙场时,山路难走,官粮时常供应不上,他就自己开荒种地,还写下一首《西园诗》,津津有味地讲述自己种菜的过程。
养心贵以静,淡泊宜于性。把情绪关在心门外,不忧不惧,即使在动荡不安的岁月中,也能悠然自得,边走边歌。
舍执念
佛教认为痛苦的根源,就在于“我执”,即对自我的过度执着。这种执念如同囚笼,束缚着我们的心灵。唯有放下,我们才能找到解脱之道。
王阳明在一座寺庙中看到一个枯坐的和尚,据说已不视不言静坐三年。
王阳明笑了笑,就绕着和尚走了几圈,像是道士捉鬼前的作法。
最后他在和尚面前站定,看准了和尚,冷不防地大喝一声:“这和尚终日口巴巴说甚么!终日眼睁睁看甚么!”
不知是王阳明的禅机触动了和尚,还是王阳明的大嗓门惊动了和尚。总之,和尚惊慌地睁开眼,“啊呀”一声。
王阳明盯紧他,问:“家里还有何人?”和尚答:“还有老母。”王阳明再问:“想念她吗?”和尚不语。一片寂静,静的能听到和尚头上的汗水流淌的声音。
最后,和尚打破了这一死寂,用一种愧疚的语气回答:“怎能不想念啊!”
王阳明露出满意的神色,向和尚轻轻地摆手说:“去吧,回家去照顾你的母亲吧。”第二天,和尚离开寺庙,重回人间。
一念放下,天地皆宽。那些强求不放的事,都会成为自己的深渊。
蒲松龄写过一个执迷象棋的书生。书生途经扬州时,见一位梁将军在林子里喝酒下棋,便徘徊棋桌旁,不愿离去。
梁将军邀请他下一盘,一连三局,书生都败下阵来。书生不服气,一直下到夜幕降临。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阴风扫过,书生竟跪地痛哭,拉着梁将军的衣角,求他救救自己。
原来,书生早已做鬼。他生前执迷于下棋,荒废了学业。家里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书生就是割舍不下。
他把父亲活活气死,因“大不孝”的罪名被阎王索了性命,打入饿鬼狱。
因他颇有才华,阎王又派他给东岳大帝的凤楼写碑文,如果写好了,可放他还阳。
结果在前往凤楼的路上,书生巧遇梁将军的棋局,执念再起,耽误了行程。阎王知道后,任是谁来求情,都不再宽恕他。
这两个故事告诉我们,无论是对物质的贪恋,还是对成就的追求,一旦成为执念,就会变成心灵的枷锁。
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成为那位和尚或书生,被各种念头所困扰。只有当我们学会放下,不再被这些念头所束缚,我们才能成为自己心灵的主人,无论身处何地,都能保持内心的自由和宁静。
若走不出自己的心障,到哪里都是囚徒。生活中没有什么不可以看淡、看开的,追不上的就不追,背不动的就放下。
断欲望
王阳明曾教导弟子:“减得一分人欲,便是复得一分天理,何等轻快脱洒!何等简易!”
出身于官宦之家的王阳明,尽管自幼生活在富贵之中,却能在龙场的艰苦环境中找到了乐趣。
他深知,人生所需不过七尺之眠、三餐之食。他看到驿站破败无法居住,就把附近的一处山洞当作安居之处,起名“阳明小洞天”。
他垒好灶台、放好床架,虽然家具都颇为简陋,却过得优哉游哉。
在物质匮乏的条件下,他自己开垦土地,经过一番辛勤劳作,粮食有了收成。
一个人真正所需的并不多,有一颗简单、知足的心,生活就足够丰盈。
控制欲望,即是掌控生活。南宋宰相陈自强因贪污腐败而积累了巨额财富,最终却因罪行败露,被朝廷剥夺一切,流放至死。
临终前,他悔恨地感叹:如果自己不出来当官,在乡下安享晚年该多好。
散曲家张养浩也曾位及监察御史,甚至朝廷多次下诏征用。可他不为名利所动,选择在大明湖边建造小屋,白天与友共享湖光山色,吟诗作对,夜晚则沉浸在书海之中,享受着超脱世俗的宁静生活。
人生不应沉溺于物质的狂欢,而是要在内心寻找一片净土。
一个人不被欲望裹挟,坚守住内心的净土,才能过上真正富足的日子。
有一次,王阳明的弟子王汝止出游归来,王阳明问他:何所闻,何所见。
王汝止道,见满街都是圣人。
王阳明说,你看满街人是圣人,满街人见你也是圣人。
王阳明一直秉持这样一个观点:人人皆可成圣人。
凡人的内心充满各种欲望和执念,能删繁就简,持戒而行,便能立地成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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