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产校友对话（二） | 不同的领域与挑战：张汝全校友谈软知产业务领域的发展与建议

北京大学国际法学院2008级校友

张汝全

铸成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我的工作主要是涉外知识产权业务，针对国外客户，比如说美国品牌在中国的知识产权，不管是确权还是维权和诉讼，他都需要中国的license attorney（执业律师）介入。虽然我们实践的领域主要是中国的IP law（知识产权法），但是汇报的对象是欧美的500强公司，或者是他们在欧美的桥梁所（local counsel）。我处理的主要是soft IP（软知产）相关的维权和诉讼业务，包括不正当竞争、海关，还有design patent（外观设计）相关的内容。我管理的团队里面也有一半的律师业务是prosecution（确权），主要为trademark copyright prosecution，即商标著作权方面的确权和行政争议。这种类型的业务对接在我们行业里一般称为P类业务，因为它叫prosecution。P类业务主要对接国家知识产权局。我们团队另外一半律师，负责权利确定下来之后，针对市场上的侵权和假冒行为，采取维权enforcement或者是诉讼litigation。

我们团队业务涉及到的soft IP的领域较广，包括从确权P类业务到后端的维权enforcement litigation（执行判决），也包括一些IP commercial（知识产权的商业行为），比如说商标的转让，商标的谈判购买，还有著作权相关的许可，跟IP的延伸业务相关。简而言之，我的业务范围是涉外IP领域里面的soft IP，包括prosecution, enforcement litigation, IP commercial，还有design patent相关的业务。

当然，除了传统的业务领域外，一些新发展起来的方向，如跟广告法、电商、体育法、游戏法相关的争议，在soft IP的业务领域也都有所涉及。因为很多传统和新业务形态，甚至包括AI，都属于soft IP。现在的soft IP，不仅仅只包括传统意义上的商标法、著作权法、反不正当竞争法。它的范围仍在不断地扩大，很多新领域，比如人工智能相关的soft IP，其实更多的是跟copyright（著作权）密切相关。这方面的任务我们近几年也接触的比较多。

相对来说，hard IP（硬知产）的业务领域就窄一点。它是跟技术背景相关的专利，尤其是发明和实用新型。咱们可以做一个排除法，hard IP之外的都属于soft IP，它的范围是非常庞大的。比如说我们有很多客户咨询相关的IP问题，如果是涉及到发明和实用新型的业务，就引入我们专利部的同事进来，组合一个团队帮客户去处理。所以整体来说，我们是一个soft IP团队。同时，我们是一个事务所，也有专利部hard IP相关的partner去组成一个团队服务客户。

我在法律层面遇到的困难，就是如何跟欧美客户解释中国的法律以及法律实践。因为很多时候，他们是用common law（普通法）的思维来看待中国法条以及司法实践。他们能快速理解法条本身，但是中国的司法实践有时很难和他们解释清楚。因为司法实践涉及到的不仅仅是法条，还有文化、中国法院相关的审判实践等。中国司法跟美国司法不一样，美国司法是完全独立的，而中国司法本质上来说是服务于政治的，甚至是服务于经济和大环境的。不能说中国司法不具有独立性，但是中国的政治决定了，不管是司法、行政，还是立法，都要服务于整个国家利益。比如在贸易战争期间，司法就会有一定的导向性，甚至还有一些政策考量。这些都是中国司法实践独有的特点，很多时候老外们没办法理解，他就觉得这个案子一定能赢，但最后其实赢不了。这就需要我们涉外的IP律师去解读深层次的原因。我们接触的这些人，他可能没有来过中国。他认为欧美法是什么样的，中国法就是什么样的。我们的解释要从两方面着手。首先，要和他们解释中国的法条是怎么规定的。其次，在实践运用中，法院apply the rules（适用法律时）会考虑哪一些非法律的诱导因素，既包括国内的，也包括国际的。这种适用法律层面的解读有时候比较困难。

新领域会带来新问题。比如说，我们前两年帮一个语音服务行业的互联网巨头处理一个云服务行业相关的问题。这个问题在国内找不到任何法律参考，因为它是特别新颖的法律问题。这个时候，我们除了研究国内法律，也会借鉴国外的法律规则和司法实践。我们要发扬在STL学到的精神，向其他的法律借鉴案例和规则。虽然可能国外的相关判例也不多，但是国外在很多行业领域的发展具有先行性。包括刚才说的云服务领域的数据隐私，或者是云服务器租赁相关的披露原则和披露规则，当时在办理这个案件时，都是向海外国家借鉴相关操作，以此来克服在国内办理相关案件遇到障碍和瓶颈。

我觉得可以分成宏观上和微观上两个方面。就宏观上来说，通过在STL里面学习common law这个法律体系，我们了解他们的规则，以及规则背后深层次的逻辑。在日常律师的实践过程当中，我们就对客户有一个基本认识，能够站在他们的法系下理解问题背后的深层次原因。只有了解这些之后，给他们做咨询和解答才能够击中核心，定向解决他们所困惑的问题。

微观上来说，STL的课程设置能保证我们学到很多基本知识。因为我们是STL的第一届学生，课程精细度没有你们这么好。当时对我影响比较大的是知识产权法，是本部的中国教授教的。虽然没有美国的知识产权法，但是美国法的部分课程也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比如被大家称为“哈佛小快板”的教授——Matthew Stevenson，他解读法条的方式为我们在实践中运用法律提供了很友好的思维方式。

当然了，我们主要做的是IP业务，而当时STL没有很多IP相关的课程。但是，现在咱们STL关于中国的知识产权法，美国的知识产权法都有课程，而且分的也特别细，有商标法，有专利法，甚至还有一些教授学生如何撰写专利商标文件的课程，对希望毕业之后从事这个方向的学生肯定有很大帮助。

这个要看具体的方向。如果是soft IP，其实不需要理工科背景。这个行业在全球范围内的执业者大概也就3万人，圈子不大。在国际性会议上可以看到，身边从事soft IP业务的律师居多。针对技术类相关的争议，如果有相关的技术背景，对技术的解读会更轻松一些。当然了，如果没有技术背景，你也可以跟专利代理师或者是专利律师形成一个团队一起处理专业问题。法官也是类似。审理专利案件的法官很多也都没有技术背景。他们的解决办法其实跟律所一样的——组成一个团队。团队里有技术背景的人就叫技术调查官，律所里面的就是专利代理师。

同时，需要专业背景的专利案件占比非常少。各级法院，包括最高院出具的法院审判的报告里面，专利案件的占比都非常小。这几年可以说70%的案件都跟soft IP相关，剩下30%才是专利类的纠纷。但是专利类的纠纷里面，大头还是外观专利。外观专利其实在很多情况下也属于Soft IP。像欧洲，他们认为外观专利和trademark、design pattern同属于soft IP的范畴，只不过中国和美国把design patent放到专利法里面来规范。所以，刨掉专利领域里的外观专利，跟技术相关的案件占比其实就更少了。

首先，IPO的周期比较长。有的IPO项目从最初的尽职调查到最后成功上市，至少要两三年时间，甚至更长。它不是能够立马见效的行业。你会感觉在这个项目里面投入了好多年，但是看不到成效，不会给人正向激励。第二，做境内的IPO，是用不到英语的。不管以前有没有学过英语专业，好歹在法学院就练习了四年的英语，如果毕业之后用不上，还是有点可惜。

当然了，我学知识产权是因为我了解到，那时知识产权在中国不是很发达，主要还是给国外客户提供知识产权的法律服务。当时中国的企业还不大愿意为知识产权买单，这方面的意识还没有提升上来。但是外资企业在中国，会愿意花很多的费用去找中国律师帮忙维护知识产权。而中国在加入WTO后，也做了很多知识产权保护方面的承诺。所以从前景的角度，肯定是知识产权会更有前景。而IPO受中国宏观经济影响比较大，很多时候证监会一个政策下来公司上市就停摆了。所以很多的IPO律师后来转行就是因为IPO受证券市场的政策调控影响。虽然知识产权也受政策影响，但是更多是国际社会的影响。

首先要进行职业规划。如果是理工科背景的同学，毕业可以选择专利相关的方向。如果没有理工科背景，可以选择走soft IP这条路，像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我本科是学英语的，最后也能从事IP领域的业务。确定好方向后，就需要为这个方向做准备。如果你是理工科背景，相关的理工科知识不能丢，要夯实，同时要对专利法的相关知识进行重点研究。如果选择soft IP，涉及到的领域就比较大，要注重法律层面的知识积累，毕业后的实践更多会涉及到中国法。除此之外，三大诉讼法和法律英语也非常重要。最后呢，欧美的法律也要认真的学，比如说欧美国家的商标法，专利法等。因为很多东西都是通的，他们的一些理论、思维方式，在以后运用中国法时会有所启发。

同时，由于知识产权是一个常新的领域，变化特别快。在学校期间要尽量多看行业里面的文章，时刻关注行业里面的新发展，以及给知识产权带来的新问题，比如说人工智能相关的问题。如果这些新的问题和挑战根据中国现有的法条找不到答案，可以再看看美国的copyright law（著作权法）。如果能在英美法里有所发现，可以再将所获内容应用回中国实践，影响中国司法实践者，最后再反哺中国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