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新强，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法学院外事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国际法研究所所长。本文原载《比较法研究》2009年第1期，原标题为《大陆法对英美法上LIEN制度的误解及LIEN的本意探源》。 （封面图片：Michelangelo Bunonarroti: The Last Judgment,1534-1541,Sistine Chapel, Vatican,Rome）
（二）Lien的司法解释
《布莱克法律辞典》的编写者在对大量司法判例进行研究的基础上对lien这一辞条做了如下解释：Lien指财产上的负担或担保（Lien A charge or security or encumbranceupon property) 。为担保债务、义务或责任的履行而对财产享有的一种请求或在财产上设定的负担（Aclaim or charge on propertyfor payment of some debt，obligation or duty) ；一个人就某项债务或费用的支付而对他人财产享有的控制或请求 (hold or claim which one personhas uponthe property of another for some debt or charge) ；由普通法、衡平法、合同或成文法附加或附着于财产上的义务、约束、责任或请求，不履行它，他人不能合法地要求得到此项财产 (ob-ligation，duty or claim annexed to or attachingupon property by common law，equity，contract or statute，without satisfying which such propertycannot be lawfully demanded by another) 。
(Michelangelo Bunonarroti: David, 1501-1504)
“责任”通常指人身责任，但也可以包含人身责任和财产负担，而lien则指财产责任 (A “claim”is generally a liability inpersonam but capable of embracing both a personal liability and a lien onproperty, while a lien is liability in rem) 。
Lien是在特定财产上设定的负担，而让与（以某种方式限定的除外）严格来讲，指对不动产、动产或其他物所享有的全部权益的转让（A lien is a charge imposedupon specificproperty，whereas an assignment，unless in some way qualified，is properly the transfer of one’s wholeinterest in an estate，or chattel or other thing)。
Lien不是对物本身享有的所有权或权利，而是构成该物上的负担或担保（A “lien” isnot property in or right tothe thing itself, but constitutes a charge or security thereon)。土地上的财产权指占有权和享用权，土地上的lien则指变卖或以其他方式使之用于清偿债务的权利（An “estate” in land is theright to the possession and enjoyment of it, whilea “lien” on land is the rightto have it sold or otherwise applied in satisfaction of a debt)。
Lien系“财产权”（Liens are property rights)。
“Lien”一词是一个上位概念，单独使用时既包括约定的lien，也包括法定的lien ( The word “lien” is a generic termand，standing alone，includes liens acquired by contract orbyoperation of law)。(《布莱克法律词典》（Black's Law Dictionary, West Publishing Co.，)
《拜伦汀法律辞典》引述 American Jurisprudence 1stLien和审理Agnew v. AmericanIce Co.——案的法官有关lien的阐述，对lien作了如下定义和解释：“lien指为担保债务的履行或义务的解除而在财产上设定的负担。法律赋予债权人以特定物清偿债务的权利；一种在特定情形下可以对他人财产行使的财产权益。就普通法上的lien而言，它仅指扣留占有的属于他人的财产直至占有人的请求得到满足为止的权利(Acharge upon property for the payment or discharge of a debt or duty. The right the law gives to have a debt satisfiedout of a particular thing；a proprietary interest which，ina given case，may be exercised over the property of another.）。”
《拜伦汀法律辞典》是在四层意义上解释lien的。首先，lien是一种为担保债务履行或义务解除的负担；其次，lien是一种法律赋予的权利；第三，lien是一种可对他人特定财产行使的财产权；最后，特别强调普通法上的lien属占有性的lien。
(Michelangelo Bunonarroti: Ceiling Frescoes of the Sistine Chapel, 1508-1512)
（三）Lien的成文法解释
在美国成文法中给lien下定义的主要有《统一商法典》和联邦《破产法》。《统一商法典》给lien下的定义是：“lien指为担保债务的支付或义务的履行而在货物上设定的负担或者对货物享有的权益(Lienmeans a charge against or interest in goods to secure payment of a debt orperformance of an obligation, but does not include a security interest)。
由于《统一商法典》第九编规定的动产担保权益只适用于动产，因此，与其可能发生冲突、竞合的只有动产上既存的法定的lien。故此，起草人在给lien下定义时便对lien做了限定，即将其限制在动产范围内，且不包括第九编规定的约定的担保权益—意定之lien。这样一来，《统一商法典》所定义的lien实际上仅指动产上存在的法定的lien。
美国《破产法》给lien下的定义是：“lien指为担保债务的支付或义务的履行而在财产上设定的负担或对财产所享有的权益（Lienmeans a charge against or interest in property to secure payment of a debt orperformance of an obligation）。”该定义未对lien进行任何限定，亦即美国《破产法》意义上的lien既包括动产上的lien，也包括不动产上的lien,lien既可以是法定的，也可以是意定的。可见，美国《破产法》关于lien的定义恐怕是迄今为止所有关于lien的定义中最为权威、也最为完整的定义。
从以上英美学界、司法判例和成文法给lien所下各种定义和解释中可知，英美法上的所谓lien，是指为担保债务或义务的履行而在他人财产上设定的负担或担保。就他人财产而言，可以是动产，也可以是不动产；就设定方式而言，lien既可以由法律直接规定，也可以由当事方之间通过合同约定而设定。可见，其含义近似于我国法上的“担保”。
(Michelangelo Bunonarroti: The Creation of Adam, 1508-1512)
三、Lien的分类
（一）Lien的分类概述
英美学界常根据不同的标准将lien划分为不同的种类。根据产生的规则体系的不同，lien被分为衡平法上的lien( equitable lien)和法律上的lien ( legal lien)；法律上的lien根据设定方式的不同又分为约定的lien( consensual lien）和法定的lien (lien by operation of law或legallien)；法定的lien根据产生的法律的不同可再细分为普通法上的lien、成文法上的lien和司法程序中的lien。
Lien的具体分类见下页图表。
从图表中英美学界给lien所做的分类来看，普通法上的占有性lien处在lien的第三位阶上，且只是这一位阶中三种法定的lien的一种。我国学界错误地将这一位阶上相当于大陆法上“留置”的占有性lien当成了lien本身，混淆了个别与一般，具体与抽象的关系。
（二）衡平法上的Lien
衡平法上的lien产生于司法程序，并非因提起法律上的索债程序而附随产生的权利，而是衡平法院在行使衡平管辖时所提供的一种救济。传统普通法由于其僵硬的形式性要求常常造成不公平的现象。衡平法的作用旨在弥补普通法所存在的漏洞和不足，在普通法无法提供充分救济的情形下提供救济，以实现公平、正义。因此，债权人在主张衡平救济时必须能够证明现行法律无法提供救济或者无法提供充分的救济。
具体而言，原告诉讼时必须能够证明两种关系的存在：即人与人之间存在着直接的关系和人与物或特定客体之间存在着直接的关系。如果lien的客体不确定，譬如，标的物被出售而出售所得与其他财产混同，或者标的物在合同订立时根本不存在，则缺乏与物的直接关系；如果标的物占有人无论直接还是间接地都不对主张享有lien的人承担责任，或者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购买的标的物，且支付了有效对价，则不存在直接的人的关系。这些情形下，衡平法院不会认为原告对被告的财产享有lien，亦即不会提供衡平救济。
“衡平法承认或采纳lien的理由与普通法如出一辙，即给予人们信心以方便交往。工匠在从事他人要求其从事的工作时完全确信他可以扣留加工承揽物直至其劳动得到报酬；处置其土地的所有人、处置其商品的商人完全确信尽管其财产处在他人手中，但他们对其有权请求的金钱仍享有质权（pledge)。因此，lien的存在以不同方式鼓励着正常的商事交易。”
衡平法上lien的作用可用以下事例说明：某位雇员贪污了雇主的款项，并用贪污来的赃款购买了一辆轿车，雇主起诉雇员请求法院判决雇员返还贪污款项。即使在今天，法院在做出还款判决之前也可能根据衡平原则给汽车施加衡平法上的lien，以保证原告能够扣押或出卖被告用贪污款项购买的轿车，从而得以追回被贪污的款项。
(Michelangelo Bunonarroti: The Holy Family, 1503-1504)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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