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债
作者：郭玉峰
1
不论是志科自愿的，还是被迫的。进了几次赌场后，不仅输掉了多年积蓄的小金库，还欠了赌债。债主于素良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对待欠赌债的人从不心慈手软，甚至要赶尽杀绝。
先前的于树良只是一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懒汉。一个偶尔机会，认识了来至东北的生意人石明。石明背后有靠山，会武功，靠着开矿山和娱乐城，成为东羊河边上最富有的人。渴望发财的于树良费尽心机，跻身进入石明的商业圈。
于树良有商业头脑，将石明的企业打理得风生水起，他自然深受器重。作为鞍前马后的小弟，石明肯定要赏给他一杯羹。有大哥做靠山，于树良开始从事地下赌博，放高利贷等职业。
老人们常说狗脸变化快，于树良就是一个属狗脸的人。在有权、有钱人面前，他总是带着奴性；在普通人眼中，他就是一条龇牙咧嘴的藏獒。那些被他压榨、剥削过的人私下给他起了一个“胖狗头”的雅号。
早晨，就在志科走进南甸湾小学大门时，被两个小混混拦了下来。一个染着黄毛的上前就给了志科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欠我们老大的钱什么时候给？”另一个光头的矮个子也不甘示弱，狠狠在志科身后踹了一脚。
正是上学的高峰期，进入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很多，还有送学生的家长们。面对围观者一双双惊诧的眼睛，志科羞愧难当。在凶残的暴徒面前，他无计可施，任由他们肆意凌虐。有老师进学校喊人，王校长听到后，火急火燎跑出来呵斥：“你们不准在学校闹事，不然我就给派出所打电话。”
欺软怕硬的小混混见王校长出来说话，只能离开。但王校长也给志科发出警告：“你给学校造成不良影响，我要上报局长。”
王校长是个大好人，志科明白这是校长在吓唬他。但他还是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想以此博得校长的同情：“校长，千万别上报，我会处理好的。”
志科跟着王校长进入学校，瘫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同事们争相逃了出去，好似办公室内进了鬼一样。宽敞的屋里只剩下志科一个人。他双手抱头，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想来想去，问题的焦点依然是赌债。找谁借钱？他想到最亲密的大哥米大荣。从到南甸湾小学工作以来，志科认定村支部书记米大荣为大哥。二十年里，志科为米大荣办了很多事。
志科妻子是国企会计，儿子上小学，这原本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然而，由于他的赌博，致使家庭面临危机。之前他就欠过胖狗头的赌债。在小混混的逼迫下，他曾四处借钱。人们听说是为了还赌债，要么找各种理由推脱，要么不接电话。
姐姐知道后，悄悄帮志科还上这笔钱。平日里，姐姐没少补贴父母钱。姐夫心存怨言，只是没有爆发而已。包括大学刚毕业的大儿子对母亲也有微辞。这事最终还是被丈夫知道了，他迁怒妻子补给娘家钱财，并要赶她净身出户。
志科父母上女婿家好一顿劝解，并承若让志科尽快还上这笔钱。女婿看在年迈的岳父岳母面子，才答应不再离婚。自此，姐姐失去了家庭财产支配权。
志科知道姐姐受了委屈，还舔着脸去找姐夫理论。话不投机，被大外甥在眼窝处重重打了一拳。同事见他“熊猫眼”，问其缘由，他苦笑说：“被驴踢的。”
上次风波刚过去十几天，又传出他输掉八万块钱的消息。没有人再同情他，同事还给他起了一个“最硬赌棍”的绰号。
下午放学，志科急匆匆地冲出校门。不小心被人绊了一脚，“啪”重重的摔倒在地上。他站起身刚想发作，发现是上午来学校催债的那两个小混混。
“你想跑？”黄毛伸手抓住志科的衣领威胁到，“你跑了，你老婆和儿子跑不了。”
志科连忙解释说：“我不跑，我约好了人借钱，明天上午就能还给你们。”
“真的假的？”黄毛松开了手，脸上堆着微笑问。
志科信誓旦旦地保证：“千真万确。”
“明天中午见不到钱，会有你好果子吃的。”小混混说完便扬长而去。
志科从衣兜掏出一块纸巾，抹去黄毛喷在自己脸上的口水。他将心中的怒火迁怒在纸巾上，用力揉成团，使劲率在地上。他迈步向前，感觉膝盖有些疼，挽起裤腿发现膝盖上磕起一块皮，鲜血顺着他白净的小腿往下流。他伸手掏纸巾，发现衣兜空的。他弯腰拾起扔在地上的纸巾，小心翼翼地解开，吹了吹上面的尘土，快速附在伤口上。他直起身，回头看向身后嘈杂的人群。是同事、是学生，他们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他的嘴唇颤抖了几下，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他转过身，飞快地逃离了大家的视线。
2
在自动提款机前，志科取出卡里仅有的二百元钱，他要用这钱请米大荣喝酒。酒过三巡，志科低声下气说：“大哥，借我八万块钱吧。”
“你是还赌债吧？”
“不瞒哥，是还赌债。”
“不借，” 米大荣直接回绝了，“我劝过你，可你把我的忠言当耳旁风。”
“不是我不听你的，而是我掉进了胖狗头设下的陷阱。”
“赌就是赌，别和我解释。”米大荣不给志科解释的机会。他内心根本不想借钱给志科。
“大哥，我现在真的没活路了，胖狗头的小弟天天去学校找我麻烦，还动手打我，”此时的志科委屈的像个孩子，眼圈噙着泪水，他轻轻地挽起裤腿，露出膝盖上的伤说，“大哥，你看看，这是刚被小混混绊倒摔的……”
任凭志科说破嘴皮，米大荣依旧是一脸的冷漠。
志科对米大荣的冷漠很是气愤，再加上酒精的作用，情绪有些失控：“我不是自愿去赌博，是被逼迫的。”
“他为啥不逼迫我!”米大荣这一句怼的志科哑口无言。
志科最后的希望破灭了，没有想到他最尊敬的大哥如此无情。他内心痛苦到极点，好似被一把锋利的尖刀在身体上宰割。终于，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压抑，泪水夺眶而出，“哇……”的哭了出来。
哭声吸引了周边用餐者的目光。米大荣解释说：“他赌博输钱了。”
“活该，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志科虽然在哭，但他还是能听到众人对自己的指责。是啊，作为一名人民教师，担负着教化育人的职责，落到这个下场，真是给教师队伍抹黑。
米大荣并没有劝解的意思，而是坐在一边继续喝酒。对他而言，志科的哭声犹如一道津津有味的下酒菜。
志科止住啼哭，只身走到柜台前结账。走出饭店，他感到浑身寒冷，像似裸漏在冰天雪地之中。
米大荣跟在身后，边走边哼着小调。在和志科分手时，他大言不惭说：“等胖狗头把你逼到绝境，你就懂得迷途知返了。”
言外之意，米大荣认为志科就是彻头彻尾的专业赌徒，只有把他逼到绝路，或者说将他打疼了，才知道悔改。但志科不怎么认为，他此时已经饱尝被逼债的滋味。这些，谁又能理解呢，他只能将苦水咽进自己肚里。
他踉踉跄跄回到小区，却没有勇气上楼。他无颜面对妻子，只身蹲在楼角处，双手抱头，回想着米大荣嘲讽自己时丑恶的嘴脸。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亮起了灯。一阵秋风吹过，志科身体感觉一紧，“哇……”喷出一口带着烈酒味的菜水。
“叮铃铃”手机响了，是妻子小姚的电话。他接通电话，就听的妻子的怒吼声：“几点了？你是不是非输掉这个家才满意。”
志科前脚刚迈入家门，就遭到妻子的一顿责骂：“赌博有理了，你还要这个家不……”
志科懦弱地回了一句：“谁还不犯点错误，你抓住就不放了。”
“第一次赌博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还要第二次赌博？”小姚是个贤惠的妻子，平时很少发火，今天这是刺激到她了，“下午有两个混混找到我单位，要我替你还债，你在学校丢人就算了，还丢到我的单位……”
对于妻子的怒斥，他只能默默地听着。结婚十余年，这是第一次，柔弱的妻子像似换了一个人。
志科一夜无眠，他在反省自己，向米大荣借钱是最愚蠢的行为。明知道他是一个自私、贪婪的人，为什么还要向他张口，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回想三个月前，米大荣毫无人性地拒绝了一个被他睡过两年的女人。
莹莹，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她的命运却是悲惨到极点。她的前夫是一个地皮、赌徒、酒鬼。莹莹选择和他离婚，唯一的希望就是让儿子考个好大学，出人头地。
然而，命运多舛的她被好闺蜜二莲出卖。为了利益，二莲将她介绍给言而无信的米大荣认识。垂涎莹莹美貌的米大荣承诺要供她儿子上大学。为了儿子，莹莹答应了。一晃两年过去，儿子考上了省属重点大学。她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米大荣，希望他能兑现承诺。
米大荣却恬不知耻地说：“我就是玩玩，你还真让我供你儿子上学，想的美。”
莹莹是米大荣的姘头，在他的圈子里人尽皆知，她被扣上一个淫荡的标签。米大荣的无情使她伤心欲绝，为此，还大病了一场。
3
志科被楼下的车鸣声惊醒，睁眼看到晨光照亮了的蓝色窗帘。他穿好衣服，抹了一把脸便跑出家门。这一天是最难熬的。他答应在中午前还债的计划泡汤了，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午饭后，手机响了，是妻子打来的，小姚在电话里哭诉：“都是你个畜生惹的祸，儿子在上学路上被混混打了……”
志科顿感天旋地转，他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无可奈何，因为胖狗头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小姚带着儿子找到婆婆家，进门便嚎啕大哭。她将儿子推到爷爷奶奶面前说：“爸妈，你们看珂珂被人打的。”
“小脸跟红苹果似的，”奶奶端详着孙子，“和奶奶说，是谁打的？”
小姚诉说：“志科赌博欠债，混混就在路上打孩子。”
婆婆泪水在眼圈打转，颤抖着骂道：“这挨千刀的，对孩子下手这么狠。”
公公无奈地说：“你先领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公公送走儿媳，回头对老伴说：“拿卡来，我去取钱。”
老伴不情愿地将压在箱底的卡交到老伴手上：“老头子，这可是咱俩的棺材板钱啊!”
“你以为我愿意，养活了败家子，真是不幸。”
志科抚摸着儿子的脸蛋，愧疚地说：“都是爸爸不好，让俺孩跟着挨打。”
珂珂稚嫩地劝道：“爸爸，你别再赌钱了。”
“不赌了，”志科挥手在自己的脸上重重地抽了两巴掌，“再赌，我就是畜生。”
珂珂抓住志科的手说：“爸爸，你别打了。”
志科眼圈含着泪水，鼻头发红，声音颤抖着说：“爸爸该打。”
“明天去把赌债还了，”小姚走出卧室，将一沓钱交到志科手中说，“你若继续赌，咱俩就离婚吧。”
“哪来的钱？”
小姚没有搭理他。珂珂小声说：“是爷爷送来的。”
志科“哇……”地哭了。“我真是连畜生都不如啊，四十岁的人了，还要让老父母给我还债。”
4
于树良看到志科送来了钱，原先阴森的一张脸瞬间变得阳光起来，嘴角挂着笑容：“兄弟，这两天我也是急着用钱，追的急了些，你别介意啊!”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志科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痒，“你打我儿子的事和你没完，等老子得势了非和你清算不可。”
“中午请你喝酒，算是赔罪。”于树良假惺惺地说着，还用他那双泡泡眼看着志科的反应。
志科听到于树良要留自己喝酒，心中一紧，连忙推脱说：“谢谢哥，兄弟下午还要上课，下次吧。”
“没事，我现在就给你们王校长请假，”于树良一把将志科按在椅子上，然后掏出手机说，“在东羊河这三分地还没有谁不给我于树良面子的。”
志科很无奈地坐下来，他担心中午又是一场鸿门宴。将自己灌醉后拉进赌场，输钱那是必然的。前几次输钱的镜头历历在目，他起身说：“兄弟真有事，先走一步。”
“哪也不能去，陪哥喝酒，”于树良那张和蔼可亲的脸变得阴森可怕，他将志科狠狠地按在椅子上。
手机响了，志科快速掏出手机。是王校长打来的，志科猜想校长找自己肯定有事，便有意打开免提。电话里传出王校长急促的声音：“志科，你马上回学校，局领导要来检查工作。”
于树良很无奈，看着志科远去，嘴里骂道：“妈的，早不来晚不来，坏了老子的好事。”
5
志科回到学校，直径去往校长办公室。王校长起身问：“还了？”
志科满脸沮丧说：“还了!”
“以后别再赌了。”
“这辈子肯定不会再赌博了。”
“好，希望你言而有信。”
此时，志科坦然了很多，他感觉还胖狗头赌债特别及时，如果让局领导看到小混混在学校逼债就麻烦了。他调整了一下情绪问：“校长，领导们啥时候来？”
王校长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一口说：“打电话是诓胖狗头的，我猜想他不会轻易放你回来。”
“王校长，没有您这个电话，我恐怕真的回不来，” 在志科眼里，王校长太高明了，让他心服口服，“胖狗头非要留我喝酒，还说要给您打电话请假。”
“喝多了就让你上赌场，不输钱，就不放你回来。”王校长似乎很了解黑赌场的内幕，一针见血点到要害。
“是的，上次也是我嘴欠，喝了胖狗头两杯酒，迷迷糊糊就上了赌场。”
“那是胖狗头设的局，平常人跳不出这个陷阱，”王校长停顿了一下说，“他已经抓住了你人性的弱点。”
“王校长，您说的太对了。”
“赌债是米大荣借给你的？”
志科气愤地说道：“他纯粹就是个骗子，通过这件事才看清处他的嘴脸。”
“你最好的朋友也靠不住。”
“这世道，什么哥们、朋友，都是酒肉之徒，”志科的脸涨的通红，声音变得颤抖，“是爹娘拿的钱。”
“你父母攒这些钱不容易啊!”王校长叹气说，“吃一堑长一智，就算花钱买个教训吧!”
志科手机响了，里面传出老父亲的咆哮：“你要再赌博，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志科一脸茫然，热辣辣的两股泪水冲出眼眶……
作者简介：郭玉峰，张家口市宣化区人，市场监管局退休干部，河北省文学艺术研究会会员，宣化区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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