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干语境中的蜜蜂与斯洛文尼亚

斯洛文尼亚位于欧洲中南部和巴尔干半岛西北端，地处阿尔卑斯山脉、迪纳拉山脉、多瑙河中游平原和亚得里亚海沿岸四大地理区域交界处，境内茂盛的林牧、清新的空气、明媚的阳光等自然条件，十分适宜蜜蜂的栖息和生存，是世界上四大优良蜂种之一——卡尼鄂拉蜜蜂（由于腹部边缘的绒毛呈亮灰色，斯洛文尼亚人也亲切地称之为“大灰蜂”）的故乡。

历史上，人类在直接从自然中获取食物的阶段，蜂蜜是唯一能获得的甜味食品。古埃及时，有了人类驯养蜜蜂的最早记录，当时，蜂蜜除了食用，还会与油脂、棉花纤维混合在一起，制成软膏，涂抹在伤口上防止腐烂。

和古埃及人一样，古代近东也将黏土材质的粗管器皿水平叠放在一起用作蜂窝。公元前450年至前400年，希腊的阿提卡瓦利地区，出现了缸状泥制蜂窝。尽管饲养了大量蜜蜂，古罗马人对蜂蜜的需求仍然难以满足，经常需要从西班牙进口，古罗马学者兼作家马库斯·特伦提乌斯·瓦罗的《论农业》一书，就记载了地中海沿岸国家发达的养蜂业以及蜂蜜和蜂蜡之间的商品交换。

几乎是与此同时，公元前10年前后，古罗马人吞并了斯洛文尼亚土地上古凯尔特部落建立的诺里库姆王国，并将当地划分为诺里库姆、伊斯特拉和潘诺尼亚（大致相当于今匈牙利西部、奥地利东部、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波黑和塞尔维亚北部一带）三大行省，修建了从意大利穿过斯洛文尼亚领土到潘诺尼亚的贸易和军事通道“格米纳大道”。

这不但带动了沿途一系列古代城市的发展，随着古罗马文化的传播，古罗马的食物制作方法、饮食习惯和观念也传播到当地，形成斯洛文尼亚关于蜂蜜的一句古老谚语，就是在形容那些意外降临的好运时，会将其比作“斧头落在蜂蜜中”——如此不相关的斧头和蜂蜜，与好运的意外降临有什么关系呢？

古罗马诗人维吉尔的《农事诗》第四卷专以蜜蜂为主题，认为它们之所以天生有组织、分工明确、勤劳、能建蜂巢并酿蜜，是来自天神朱庇特（古希腊神话中的宙斯）的赏赐。

原来，在希腊神话中，第二代天神克洛诺斯预见自己将被某一个儿子推翻。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决心把妻子瑞亚生的所有孩子吞入腹中，宙斯将要出生时，瑞亚为保护他，选择在克里特岛爱达山上的狄克忒山洞里分娩——那里是蜜蜂的居所，按律令人神皆不能入，但在第一代天神乌拉诺斯和天后盖亚的支持下，瑞亚获准在那里生下宙斯。为防止被克洛诺斯发现，负责照看小宙斯的仙女梅丽莎和阿马尔忒亚，在他啼哭时就击打铙钹掩盖哭声——这时，成群的蜜蜂也会闻声飞入洞中，以花蜜喂养小宙斯。

维吉尔《农事诗》中不但复述了天神与蜜蜂的这个故事，而且将蜜蜂的工作和生活作为人类社会的典范，赋予其庄严崇高的品格。不幸的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位养蜂人阿里斯泰俄斯的蜜蜂在饥饿和疾病中全部死去，母亲告诉他，喀尔巴阡山的树林中，老先知普罗透斯知道蜜蜂死亡的原因和起死回生的办法——只不过需要将其五花大绑。阿里斯泰俄斯历尽艰险控制住普罗透斯后，从他口中得知蜜蜂的死亡源于自己对神灵的冒犯，为平息神怒，需要在指定地点献祭，并将献祭动物的尸体留在原地。阿里斯泰俄斯依此献祭后离开，返回时惊讶地发现献祭动物的尸体中有一大群蜜蜂在飞舞……

对维吉尔和当时的古罗马人而言，这不是传说，而是事实。《农事诗》之后，诗人奥维德在《变形记》中也借毕达哥拉斯之口说：“掘一条沟，把一只祭过神的精壮雄牛埋了，腐烂的肚肠里就会生出采花的蜜蜂，这是人尽皆知、屡验不爽的事实。”可见在古罗马人的观念中，蜜蜂与其生产的蜂蜜，是勤劳、牺牲、复活的象征，之所以在献祭的动物尸体中才能寻找到，是因为通往生命与复活的道路，必须经过牺牲和死亡——而“斧头”不过是死亡的另一个说法罢了。

18世纪，斯洛文尼亚养蜂业最重要的人物之一、第一位维也纳皇家养蜂师——安东·扬萨对以往的养蜂传统进行了更新，以创新的养蜂和蜂蜜收获方式奠定了现代养蜂业的基础。

扬萨的父亲是名养蜂师，围绕着家里的蜂箱，附近的村民经常聚集在那里讨论各种与农业和养蜂有关的问题。1766年，扬萨进入当时欧洲的首家养蜂学校学习；1769年，开始全职养蜂。同年，哈布斯堡家族唯一的女性统治者、奥地利女王玛丽亚·特蕾莎下令在维也纳皇家花园奥加滕开设特蕾莎养蜂培训所，正为此寻找合适的养蜂教师。闻知此讯，下奥地利邦工商协会推荐了扬萨——1770年4月6日，扬萨成为奥地利全境第一位由皇室任命的养蜂教师。

后来，扬萨还用德语写了《论养蜂》和《养蜂全指南》两本著作。扬萨去世后，特蕾莎女王颁布法令，要求所有养蜂教师使用扬萨的书作为参考，从而为无数养蜂人提供指导。

此外，扬萨的另一贡献是改变蜂箱的大小和形状，使蜂箱板绘画成为斯洛文尼亚历史独一无二的记录：扬萨开创性地用绘画来装饰蜂箱木板——他自己绘制的扬萨蜂箱一直保存至今——当时，人工养殖的蜜蜂都饲养在木制蜂房中。但问题也随之而来，就是由于巢门过于密集，蜜蜂“迷巢”现象严重，为了让蜜蜂“识别”并“找到”自己的蜂箱，也方便养蜂人在众多蜂箱中进行区分，免受各种意外伤害，养蜂人就在蜂巢的木板上描绘一些图案作为标记，帮助蜜蜂找到自己的巢门。

后来在扬萨的影响下，蜂箱板彩绘很快就超越了最初的实用功能，成为养蜂人自由表达的“创作媒介”，传播到斯洛文尼亚其他地区：向东，从拉多夫利察和克拉尼传播到靠近潘诺尼亚平原的边界，向北则跨越卡拉万克斯山脉传播到科罗斯卡。

1820年至1880年，蜂箱板彩绘的创作迎来了黄金时期，成为斯洛文尼亚养蜂业的一大鲜明特色。宗教故事、历史事件、日常生活、世俗人性、价值观、行为规范等等，都成为养蜂人热衷表现的内容，不经意间为斯洛文尼亚信仰、历史、思想、习俗留下珍贵的记录。

宗教题材中，《旧约》和《新约》是养蜂人取之不尽的灵感：亚当、夏娃吃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而被逐出伊甸园的故事、大洪水和挪亚方舟的故事、摩西带领以色列人出埃及的故事、约伯无辜受难的故事、末日审判的故事……在斯洛文尼亚，直到19世纪，约伯都被认为是养蜂人的保护者。

除了直接取自《圣经》的内容，其他最受欢迎的图案为守护神图像。男性守护神中，被描绘最多的是能保护人类免受尘世和永恒之火伤害的圣弗里安；帕多瓦的圣安东尼作为紧急干预者之一，在斯洛文尼亚民间传统中也出现在斯姆雷德尼克传奇中：来自斯姆雷德尼克的男爵要求农民缴税，虽然农民解释说已向其故去的父亲缴纳了税款，但男爵不依不饶，被逼无奈的农民只好向圣安东尼寻求帮助，圣安东尼命令魔鬼将老男爵从地狱里带出来，证实农民的说法。同样受欢迎的还有圣乔治，他是抵抗传染病、在海上和战争中遭遇危险之人的守护神，也是士兵和十字军的保护者。

女性圣人中最常出现的是一些“圣女”形象。传说亚历山大的凯瑟琳学识渊博，曾通过辩论让50位试图说服她相信基督教是迷信的哲学家皈信基督。另一位圣卢西亚因为自己的眼睛迷住了一位追求者，而把它们挖出来送给那位男子，年轻人被此举感动，皈信基督，只是后来对卢西亚的崇拜已与这位女性的信仰无关，变成视力的保护者。

1418年，采列伯爵作为奥滕堡家族的继承人继承了在卡尼奥拉地区的遗产，后来辗转被哈布斯堡家族继承，拉开了斯洛文尼亚被哈布斯堡王朝统治的漫长历史。16世纪，宗教改革席卷欧洲时，那些信奉天主教的斯洛文尼亚养蜂人喜欢在蜂箱板上描绘马丁·路德和妻子凯瑟琳被魔鬼带到地狱的画面，以表达对宗教改革的反对。18世纪末，士兵带领囚犯的主题反映了实行军事役务后，外国军队的暴力招募行为。

蜂箱板的制作通常使用云杉木材（偶尔也会用到椴树、松树或落叶松木材），这种木材具有纹理细密通直、材性稳定、不易变形开裂、耐朽性强、刨光后表面平滑光亮等特点，能很好地吸收油漆和着色剂、容易黏合，本身就有一种朴素原始之美。再加上养蜂人在油漆时，不但会对优质油漆进行精细研磨，还会通过与亚麻籽油的混合，使描绘在上面的图案能经受长时间的日晒雨淋和政权更迭带来的各种动荡，奇迹般地幸存下来，与乡村教堂和干草垛在一起，构成斯洛文尼亚乡村建筑的典型元素和国家标志之一。

1850年以后，新的养蜂技术传入斯洛文尼亚，养蜂人逐步掌握了活框饲养技术，开始使用摇蜜机和标准蜂箱。1873年，一群养蜂人聚集在卢布尔雅那，效仿摩拉维亚（位于今捷克东部）养蜂人的做法，成立了卡尼鄂拉保守养蜂协会，并出版发行《斯洛文尼亚蜜蜂》杂志。

此后，尽管协会的名称、组成、宗旨不停在变，但“协会+出版物”的形式却延续了下来，在斯洛文尼亚民族国家的形成过程中，极大促进了散文、诗歌、语录等文学、民俗传说和学术研究中对蜜蜂的言说，出现了与蜜蜂有关的丰富的专业词汇。1875年，卡尼鄂拉保守养蜂协会更名为斯洛文尼亚保守养蜂协会，会员约200人，其中一半定期缴纳会费，几年后解散，杂志随之停刊。

1883年，在亚内兹·莫迪克的倡议下，上卡尼奥拉地区的养蜂人和果农聚集在莱什地区，成立了卡尼奥拉养蜂和果树种植协会，总部设在叶塞尼采。除帮助会员以合理的价格买卖蜜蜂、蜂蜜、蜂蜡、水果外，协会还提供养蜂建议，以折扣价向养蜂人提供蜂箱和果树。次年，该协会在莱什举办了养蜂和水果种植展览。

从成立之日起一直到1889年7月，卡尼奥拉养蜂和果树种植协会出版了《斯洛文尼亚养蜂人和水果种植者》月刊，由养蜂人兼务实、敬业的乡村教师弗兰尼奥·耶格利奇担任编辑，他本人也是著名的蜜蜂贸易商米哈埃尔·安布罗齐奇的好友。由于意识到有必要鼓励养蜂和国内市场对蜜蜂产品的使用以促进经济发展，更为教育年轻人，使他们在亲手做工中获取生活真正的日常所需之物，弗兰尼奥还编写了《如何使用蜂蜜和蜂蜡》手册。

弗兰尼奥的好友米哈埃尔师范学校毕业后，由于母亲去世，不得不回到家乡帮忙干农活，后来逐渐开始大规模饲养卡尼鄂拉蜜蜂，进行蜜蜂贸易。1873年，米哈埃尔将一些卡尼鄂拉蜂箱和自己的两项发明带到维也纳世界博览会上，获得奖项，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在陆续参加的84场其他展览中共获得147项奖项和认可，并在1884年至1904年的二十年时间里售出74343个蜂箱。为满足不断增长的市场需求，米哈埃尔还建立了专门的商业养蜂场。

扬·斯特加在营销活动中把“蜜蜂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先是与斯洛文尼亚的出版社合作，出版广告手册，宣传卡尼鄂拉蜜蜂的各种优良品质，然后根据需要翻译成不同国家的语言，并在奥地利、波兰、瑞典、澳大利亚、英国、中国、日本、法国、埃及等国家的当地报纸上刊登广告，大力宣传。不但如此，为运送成群的蜜蜂，斯特加甚至开发出不可移动蜂窝的蜂箱，以确保蜜蜂的安全。拉多夫利察养蜂博物馆中至今保存着斯特加当年蜜蜂贸易活动中的大量物件，如1932年用飞机把蜜蜂从德国运到巴西的信件和发票。

就在卡尼鄂拉蜜蜂贸易如火如荼、走向世界各地的同时，1898年1月24日，斯洛文尼亚卡尼奥拉州、施蒂里亚州、克恩顿州和滨海地区中央养蜂协会（简称斯洛文尼亚养蜂协会）成立，总部设在卢布尔雅那，同步出版有延续至今的协会月刊《斯洛文尼亚养蜂人》，教师弗朗西塞克·罗吉纳担任编辑长达21年。

1935年，通过多年积累的自愿捐款，再加上部分借款，协会在斯洛文尼亚塞斯塔蒂尔塞瓦街购买了一处房屋，除用作日常办公外，还开办了一家养蜂用品商店。

1980年总统铁托逝世后，斯洛文尼亚在一系列政治、经济改革后，于1991年6月25日宣布脱离南斯拉夫，成为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转轨后的斯洛文尼亚，愈发重视养蜂传统。

据不完全统计，全国约有1.2万名养蜂人（相当于每200名居民中有1名养蜂人）、1.4万个养蜂场、20万个蜂巢。尽管养蜂业传统上与乡村紧密相连，但现代发展表明，整个斯洛文尼亚都与养蜂业密切相关，城市正在成为蜜蜂的另一个家园，城市养蜂先驱弗兰·彼得罗维奇自2010年以来就一直在位于首都卢布尔雅那共和国广场上最大的会议和文化中心坎卡大厅和BTC City购物中心顶层养蜂。

不但如此，作为唯一保护本国本土蜜蜂的欧盟成员国，斯洛文尼亚禁止繁殖其他种类的蜜蜂，在农业法、畜牧法等数十种法令中对蜜蜂养殖、贸易、研究与社会管理做出了详细规定。

与此同时，斯洛文尼亚养蜂人深刻意识到蜜蜂通过授粉为人类带来的丰富的水果和蔬菜选择等诸多好处常被忽略，而令人震惊的事实是，全球75%的粮食作物都依赖动物授粉，其中三分之一就依靠蜜蜂，通过将花粉从一朵花带到另一朵花，蜜蜂不仅帮助生产了大量水果、坚果和种子，还使它们的产品更多样化、质量也更高，极大提升了粮食安全和营养。

然而，由于集约化的耕作方式、土地利用的变化、单一种植、农药使用、气候变暖等因素造成的连带影响，全球近35%的无脊椎动物授粉媒介——尤其是蜜蜂和蝴蝶——正面临灭绝的危险，如果不对这种趋势进行干涉，任其发展下去，那么水果、坚果以及其他许多蔬菜等富含人类所需营养的作物都将逐渐被水稻、玉米、土豆等取代，最终影响到种植粮食的质量，导致人类饮食营养结构失衡。

为铭记蜜蜂对人类的贡献，更好地保护它们，2014年，斯洛文尼亚养蜂人协会发起了设立以安东·扬萨的受洗日5月20日为“世界蜜蜂日”的倡议；2015年，得到国际养蜂人协会联盟（简称国际蜂联）的支持；2016年，在国际蜂联的支持下，斯洛文尼亚政府在粮农组织欧洲区域工作会议上提出该倡议；2017年，“世界蜜蜂日”提案被提交给第40届粮农组织大会；同年12月20日，联合国大会参会代表一致赞成通过5月20日为“世界蜜蜂日”；2018年5月20日，首次对“世界蜜蜂日”进行了庆祝；2022年，斯洛文尼亚养蜂被列入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卢布尔雅那北部小城、斯洛文尼亚蜜蜂养殖中心拉多夫利察，有着悠久的姜饼制作传统。位于城镇中心林哈特广场上的姜饼工作坊和博物馆创始于1766年，以家族传承的形式相传至今。在店面底下的地窖中，是日常的制作场所兼简易的“姜饼博物馆”，摆满了家族成员的照片和各种姜饼，其中最多的便是红色心形姜饼。据店主人说，姜饼制作其实并不复杂，复杂的是烘烤后在表面涂抹糖衣、以奶油装饰图案（包括花朵、小镜子、诗句、祝福语等）的过程，没有任何机器可以代劳，两百多年来全靠手工完成，是每代传承者不可绕过的难关。

姜饼工作坊的旁边就是拉多夫利察养蜂博物馆，通过本土蜜蜂品种、世界知名的斯洛文尼亚养蜂人、彩绘蜂箱板三个主题的常设展，展示了斯洛文尼亚丰富悠久的养蜂传统。

2018年，拉多夫利察所在的朱利安阿尔卑斯山地区，被《孤独星球》评为十大最佳旅行地区（位列第三），其中必游的目的地之一就包括了养蜂博物馆。人们可以在姜饼博物馆观看技术娴熟的工人如何制作出传统的心形姜饼，并亲手尝试一番，挑选一个喜欢的成品带回家……

像大部分文化中对蜜蜂及其所酿之蜜代表的复活与生命遗忘得好似一个遥远的梦一样，斯洛文尼亚的养蜂旅游宣传中，也只剩下上述诸多蜂蜜美食和养生项目了。

但蜜蜂依然忙碌着，无论有无“世界蜜蜂日”，它们的勤劳、牺牲与奉献，都一如既往地无意博取任何关注，只是被怎样降低对糖之甜蜜的欲望而困扰的人类，如果愿意花一点点时间想起蜜蜂，那么它们的动物经验，将会在人类永远无法满足的饥渴中，开辟出一道存在的缺口，犹如“斧头落在蜂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