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粮食贸易格局演变：从ABCD垄断到新势力崛起
中金研究：解析全球粮食供需变迁与四大粮商面临的挑战
新冠疫情及俄乌冲突等地缘事件扰动全球粮食供应链，引发国际粮价剧烈波动。根据FAO数据，2020年至2023年10月，全球食品价格指数较疫情前（1990–2020年均值）上升约50%，虽已回落至2020年以来均值水平，但仍显著高于历史长期均值[k]。在此背景下，农业龙头企业ADM、Bunge股价一度逼近甚至超过2008年粮食危机时高点[k]。各国相继出台粮食出口限制政策，粮食安全问题持续引发关注[k]。
本文通过复盘全球粮食中长期供需格局与贸易流演变，分析当前市场结构及未来趋势，并聚焦Archer Daniels Midland（ADM）、Bunge、Cargill和Louis Dreyfus（简称“ABCD”）四大跨国粮商的角色与挑战[k]。
过去：全球化推动粮食贸易增长，主产国集中化趋势显现
1961–2021年，全球粮食产量增长256%，超过同期人口增速（150%），主要得益于单产提升而非耕地扩张[k]。绿色革命带来的高产种子、化肥使用与机械化技术，显著提高了发展中国家谷物产量——过去50年产量翻两番，而耕地仅增30%[k]。化肥施用量与作物单产呈现显著正相关关系，全球氮磷钾总用量从1960年的3354万吨增至2020年的2.13亿吨，复合增速达3.23%[k]。
受土地、气候、技术等资源禀赋差异影响，全球主要农产品生产日益集中[k]。截至2023/24年度，大豆和棕榈油的前五大生产国集中度分别高达91%和90%，玉米为75%，小麦为67%[k]。地理条件（如赤道地区适宜油棕种植）、平原资源分布（如北美大平原、亚马逊平原）以及农业科技水平共同决定了主产国格局[k]。
资料来源：FAO，中金公司研究部
资料来源：Wind，中金公司研究部
1981–2021年，全球谷物消费量累计增长104.75%（CAGR 1.79%）[k]。小麦作为口粮，消费需求刚性且增长平稳；玉米与大豆则因饲用和工业用途扩展，消费增长更为显著[k]。随着人均肉类消费上升，饲料用粮增速（1990–2022年CAGR为2.4%）已超过食用需求（CAGR 1.7%）[k]。尽管碳水化合物在人均热量摄入中占比由69%降至62%，但总消费仍呈线性增长态势[k]。
注：Index设定1960=0%
资料来源：FAO，中金公司研究部
资料来源：FAO，中金公司研究部
资料来源：FAO，中金公司研究部
资料来源：USDA，中金公司研究部
资料来源：USDA，中金公司研究部
资料来源：USDA，中金公司研究部
资料来源：USDA，中金公司研究部
资料来源：OECD，中金公司研究部
主产区与主销区错位推动国际贸易发展。1981–2023年，玉米、大豆、小麦等七大农产品全球贸易量从7.18亿吨增至19.40亿吨，年均复合增速达2.4%[k]。
全球化进程中，ABCD粮商形成全产业链垄断优势
ABCD四大粮商凭借70%–90%市占率，在全球粮食供应链中占据关键地位，构建覆盖种植、加工、仓储物流、金融等环节的全产业链体系[k]。
上游：订单农业锁定货源。通过与农户签订生产合同，提前锁定原料供应，增强对供给端的控制力[k]。
中游：加工业务高度集中。在大豆压榨、玉米深加工等领域，CR4超过80%[k]。同时积极布局生物燃料等新兴领域[k]。
下游：自建仓储物流网络。ADM在北美日仓储能力达1350万吨，并拥有铁路、公路、河运多式联运体系；Bunge在南美仓储能力达968.2万吨，物流覆盖卡车、驳船与远洋运输[k]。
横向整合强化行业壁垒。2007–2017年，ABCD共完成并购99起，持续完善区域布局与产业链环节[k]。
未来：逆全球化冲击下，高集中度格局面临重构
疫情、地缘冲突与极端天气暴露全球粮食供应链脆弱性，促使主要消费国寻求进口多元化，打破ABCD主导格局的契机显现[k]。
亚太新势力崛起。以中粮国际、丰益国际为代表的亚洲粮商依托政策支持与本地市场优势，逐步扩大全球贸易份额，形成对传统粮商的竞争压力[k]。
衍生工具助力新粮商成长。ABCD广泛运用期货、期权等衍生品管理价格与汇率风险，稳定利润[k]。随着中国、新加坡等地金融体系完善，新兴粮商在风险管理能力方面有望快速提升[k]。同时，多元合作（如巴西玉米输华、人民币结算）缓解货源依赖问题[k]。
生物燃料驱动农产品需求，全球粮食贸易格局重塑
政策推动与供需错位背景下，四大粮商全产业链布局凸显竞争优势
图表11：全球玉米、大豆、小麦饲用消费量
资料来源：USDA，中金公司研究部
生物燃料的发展正成为支撑谷物与油料作物消费需求的重要力量。自21世纪初以来，全球多个国家相继出台生物燃料推广政策。2022年，美国批准15%乙醇汽油全年销售，巴西推进B15生物柴油政策，印尼计划实施B40生物柴油，政策密集落地推动生物燃料应用加速普及[k]。
► 生物燃料直接拉动玉米与油料工业需求。以美国为例，2021/22年度玉米用于燃料乙醇的投放量达53.3亿蒲式耳，占总需求的35.6%，年均复合增速达11%（2000/01-2021/22）；豆油用于生物柴油及可再生柴油的投料需求达384.2亿磅，占总需求的38.4%，年均复合增速高达29%[k]。美国燃料乙醇起步较早，2005年《能源政策法案》推动其需求快速上升，近年来增速趋缓；而生物柴油对豆油的需求仍在增长通道，未来走势将高度依赖政策导向[k]。
图表12：美玉米用于生产燃料乙醇的比例迅速扩大
资料来源：USDA，中金公司研究部
图表13：美豆油需求中作为生物燃料投料的占比增大
资料来源：USDA，中金公司研究部
► 生物燃料强化农产品与能源市场的联动。当化石燃料价格高于生物燃料生产成本时，将刺激生物燃料对玉米、大豆等原料的需求；反之，若农产品价格低于生物燃料的盈亏平衡点，则会促进其向燃料转化，推高工业消费量[k]。
图表14：全球生物柴油和燃料乙醇消费同比增速对比
资料来源：OECD，中金公司研究部
图表15：生物柴油和传统柴油的价格对比
资料来源：USDA，中金公司研究部
供需错位推动全球粮食贸易量持续攀升
全球谷物主产区集中于自然资源与农业技术优势国家，主销区则集中于人口大国，供需错配显著。2023/24年度，玉米与大豆TOP3主产国的消费量仅占产量的87%和51%[k]。1981-2023年，玉米、大豆、小麦等主要农产品全球贸易量从7.18亿吨增至19.40亿吨，年均复合增速2.4%，其中三大谷物合计占比近60%[k]。
出口市场集中度更高：2023/24年度，玉米、大豆、小麦前五大出口国集中度分别为88.1%、98.0%和73.9%，美国、巴西、俄罗斯为三大主要出口国；进口端集中度相对较低，前五大进口国占比分别为48.5%、51.5%和78.6%，中国为最大进口国[k]。
图表16：全球主要农产品出口量
资料来源：OECD，中金公司研究部
图表17：全球主要农产品贸易情况
资料来源：FAO，中金公司研究部
1990年以来，全球农产品贸易快速增长。中国积极参与国际粮食市场，主要进口土地密集型作物，出口劳动密集型产品。1994-1995年、1997-2003年期间，中国谷物进口政策调整对全球市场产生显著影响。发展中国家进口份额从1995-1999年的28%升至2010-2014年的42%[k]。1995-2014年，全球农产品贸易价值增长约两倍（剔除通胀后翻番），有效支撑了全球人口增长25%和GDP增长75%的需求[k]。
四大粮商在全球粮食贸易中占据关键地位
随着全球粮食贸易量上升，ABCD四大粮商凭借规模优势与高集中度，在跨国供应链中扮演核心角色，掌控从种植到消费的全产业链环节[k]。
►Cargill：全球最大粮商，2022年营收1650亿美元，主营农业服务、食品加工、饲料与生物燃料等，为美国主要谷物贸易商与肉类包装企业[k]。
►ADM：2002年成立，2022年营收1018.4亿美元，全球第三大油籽、玉米、小麦加工商，业务覆盖265个加工厂，遍及75国，持股丰益国际约20%[k]。
►Bunge：总部美国，南美主要谷物与油脂出口商，2022年营收672.3亿美元，专营谷物、油籽、糖与燃料乙醇，为全球领先的豆油与生物燃料加工商[k]。
►Louis Dreyfus：荷兰总部的家族企业，2022年营收599亿美元，主营谷物、油籽、咖啡、糖贸易，在巴西乙醇与美国生物柴油市场占比较高[k]。
粮价波动显著影响粮商盈利。2005-2008年、2010-2011年、2020年以来，受供需错配、疫情及地缘冲突影响，全球粮价多次上行，ADM与Bunge等上市公司利润与市值同步大幅增长[k]。
图表18：粮商盈利与粮价相关性较强
资料来源：Reuters，FAO，中金公司研究部
图表19：ADM、Bunge公司市值
资料来源：Bloomberg，中金公司研究部
传统农业加工环节集中度高。2018年，ADM、Cargill等在玉米加工CR4达87%，大豆加工CR4达85%[k]。四大粮商通过横向整合与纵向延伸，构建涵盖种植、农资、加工、仓储物流、订单农业与涉农金融的全产业链体系，实现全链条渗透[k]。
纵向延伸：构建全产业链闭环
上游：订单农业锁定粮源
ABCD通过“订单农业”模式在种植初期与农户签约，保障稳定供应。美国大宗作物合同生产普及率达33%-40%（1990年以来）[k]。订单分为市场合同（规定交割时间、数量与价格，适用于小麦、玉米等）与生产合同（加工商承担成本，农户收手续费，适用于畜禽养殖）[k]。该模式既帮助农户对冲风险，也赋予粮商对种植结构与供给的影响力，尤其在价格波动剧烈年份，订单集中度更高[k]。
图表20：不同商品订单农业应用情况（2020年）
资料来源：USDA，中金公司研究部
图表21：美国订单农业应用比例（2020年）
资料来源：USDA，中金公司研究部
中游：传统加工集中，新兴领域布局加速
ADM 2022年农业服务与油籽加工收入占78.34%，碳水化合物加工占13.75%；Bunge农业业务（采购、储运、加工、销售）占收入67%[k]。美国大豆及油籽加工、湿玉米加工CR4超80%，体现传统业务高度集中[k]。
产能布局上，ADM加工能力集中北美（约50%），Bunge则以南美为主[k]。尽管传统业务集中度高，但新兴的生物燃料行业仍较分散。1997-2017年，美国燃料乙醇市场规模CAGR达17.7%，企业数增至207家，但CR4由63.1%降至39.4%[k]。近年来，四大粮商加大生物燃料资本开支或与能源企业合作，未来该领域集中度有望提升[k]。
图表22：ADM主营业务占比（2022年）
资料来源：PitchBook，中金公司研究部
图表23：Bunge主营业务占比（2022年）
资料来源：PitchBook，中金公司研究部
图表24：美国农业业务CR4集中度
资料来源：US Census，中金公司研究部
图表25：美国生物能源行业销量及企业个数
资料来源：US Census，中金公司研究部
下游：仓储物流网络构筑竞争壁垒
农产品“季产年销”特性要求强大的仓储与物流体系。ADM 2022年北美自有日仓储能力达1350万吨，全球物流网络涵盖1800艘驳船、10000辆轨道车、120艘船只等，实现多式联运[k]。Bunge全球仓储能力超1600万吨，拥有或运营多个港口码头设施，覆盖巴西、美国、欧洲、亚太等地[k]。完善的物流网络显著提升行业进入门槛[k]。
横向整合：兼并收购巩固市场地位
2007-2017年，ABCD共完成99起并购，整合趋势明显[k]。金融危机后并购减少，2012年后大宗商品企稳，中小贸易商退出，Cargill成为主要收购方，10年间完成超50%交易，涵盖咖啡、食盐、动物营养等领域[k]。
ADM自成立累计完成155起并购，早期聚焦大宗贸易与油脂加工，2014年后加速布局食品原料领域，如收购Wild Flavors、Eatem Foods等[k]。2019年ADM暂缓并购，转向内生增长；但在高通胀环境下，兼并可能重启，方向或聚焦北美与欧洲以外市场[k]。
衍生品应用优化盈利模式，新粮商崛起重塑全球粮食贸易格局
作为全球农业产业链的核心参与者，ABCD四大粮商长期依赖衍生品工具对冲价格波动风险，优化盈利模式。ADM、Bunge等企业通过大宗商品期货、远期合约、掉期等工具，在农产品、能源及海运环节实现成本锁定与风险管控，尤其在价格剧烈波动期间，衍生品收益显著贡献于主营业务利润[k]。
资料来源：公司官网，中金公司研究部
ADM凭借全产业链布局，广泛使用实物结算的农产品远期合约进行风险对冲。2020–2022年全球农产品价格大幅波动期间，其衍生品资产与负债规模显著上升，衍生品相关收入成为总营收的重要组成部分[k]。
资料来源：公司公告，中金公司研究部
资料来源：公司公告，中金公司研究部
Bunge在商品贸易中广泛采用远期合约控制价格与违约风险，2021年与2022年底衍生品持仓量分别达7.22亿吨和5.44亿吨，远期合约占比超88%[k]。Cargill则建立了覆盖60国、100余种商品的定制化风险管理服务体系，形成“农业一体化+物流+金融”闭环，成为行业标杆[k]。
逆全球化加速贸易格局重构，亚太新势力崛起
受疫情、地缘冲突及极端天气影响，全球粮食供应链面临重塑。俄乌冲突导致Cargill、Viterra等国际粮商退出俄罗斯市场，本土企业迅速填补出口空缺，推动出口权力转移[k]。俄罗斯作为全球最大小麦出口国（占全球出口超20%），其贸易流向调整加剧全球供应链重构[k]。
注：阴影表示撤出俄罗斯业务的贸易商
资料来源：Bloomberg，中金公司研究部
资料来源：USDA，中金公司研究部
美国推动“友岸外包”“近岸外包”等供应链战略，俄罗斯加强与中国、非洲及中东的农产品贸易，全球农业产需格局正在发生深刻变化[k]。亚太地区作为主要粮油进口市场，在政策支持与粮食安全诉求驱动下，新兴粮商市场份额逐步扩大，形成与传统四大粮商竞争的新格局[k]。
新粮商在巴西玉米输华、人民币结算等多元合作中拓展上游资源，同时依托中国、新加坡等地逐步完善的衍生品服务体系，提升风险管理能力。尽管目前衍生品运用水平仍落后于传统巨头，但未来发展潜力显著[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