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往期播客:29年,中国院线终于等来这位大师!
众生相
Queerpanorama
导演: 李骏硕
编剧: 李骏硕
主演: 张迪文 / 王可元 / 高只仁 / 埃尔凡·谢卡里兹
类型: 剧情 / 同性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 中国香港
语言: 英语 / 粤语
上映日期: 2025-02-15(柏林电影节)
片长: 87分钟
采写:Kinyuan
Queer sensibilities.
《众生相》是香港新生代导演李骏硕的第三部剧情长片。他导演的前两部作品《翠丝》《浊水漂流》分别聚焦了中年跨性别者和贫民区露宿者,虽然它们采用了独特的社会观察视角,但终究不是他的故事。《众生相》便诞生于对诉说“我们的故事”的欲望。导演将自己过去十年的经历,以及同自己男友的开放式关系搬上银幕。
《众生相》剧照
《众生相》是一部完全以“约炮”串起的电影。男主角是一个演员,也是一个写作者。每次约炮他都会以不同的姓名和装扮出现,盗用对方的身份,再会见下一个人。他书写他们的故事,逐渐让叙述变得虚实难分。身份是虚构的,但身体是可触的。《众生相》也是一部坦诚的电影。镜头下的人物赤裸着交谈、做爱、相拥,毫不遮掩。影片绝不局限于一场私人回忆,在一次次寻欢和一段段交谈之中,某种当下的香港浮世绘被侧写出来。我们看不到明信片式的标志性全景,只见一间又一间供人吃喝拉撒的房间;听不见粤语流动在大街小巷,只能从通篇的外语中拼凑出众人口中的Hong Kong。
影片的英文片名为Queerpanorama,巧合般地入选了第74届柏林电影节的全景单元(Panorama)。它还提名了包括最佳剧情片在内的5项金马奖奖项,并被选为今年正在进行的爱酷电影周的开幕片。我有幸借此机会,同李骏硕导演进行了一次线上访谈。
李骏硕导演在柏林
深焦:这部电影和你之前的两部剧情片看起来非常不一样,这一部更接近独立艺术电影,为什么会有这个转变?
李骏硕:我的前两部电影跟我的生活有点远,拍完它们之后,我想要拍一个个人一点的故事。可是找不到很多钱,所以就只有用这个方式。可是我觉得内在的精神是蛮像的,你看得出来是我的作品。
深焦:小成本制作和传统电影拍摄在体验上有什么不同吗?
李骏硕:更辛苦一点了。我们人很少,所以我自己也要做很多不同岗位的事情。道具、摄影器材也是大家一起搬。然后因为我是出品人,也是最大的投资者——还有另外一个投资者,可是我自己是最大的那个的话,很多东西我就不用去交代,可以按照自己觉得最合适的方法去拍这个电影。所以在拍摄的过程之中感觉比较自由一点。也不是说我之前不自由,我觉得拍《浊水漂流》的时候我其实也很自由的,可是自由的同时还是需要配合很多演员的档期。
《众生相》拍了10天,可这10天分散在一个半月里。《浊水漂流》拍了 19天,这19天需要在比如说三个星期里完成。分散拍摄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拍完一天之后我可以看着样片思考和调整,而不必着急。这部电影让我有空间去调整自己,是让我最满足的地方吧。
《众生相》剧照
深焦:在形式上,为什么选择了黑白摄影和固定机位?
李骏硕: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没有钱。其次因为我是红绿色盲,平时我知道我看到的颜色跟其他人看到的不一样,所以好多东西我没有很确定的感觉,可当我知道观众其实跟我看的是一样的话,那我就更有把握一点。以前别人知道我是红绿色盲之后呢,通常都会说,“那你将你看到的颜色拍出来吧!”可不是这回事啊,我已经将我看到的东西拍了出来。因为我们看着不同的颜色,所以你永远都看不到我看到的东西。只有黑白的话,我们看到的就是一样的,这让我有确定感。以前是不一样的时候,我心里面就会很没有把握。
深焦:那我可以好奇,你现在看我的衣服是什么样子的吗?
李骏硕:你的衣服是很暧昧的颜色,和我的衣服是一样的,对吗?
深焦:我看你的衣服是灰色的,而我的是白绿相间的。
李骏硕:我能看到白色的那部分,所以我的是灰色,是跟你是不一样的吗?其实我穿的也不是我的衣服,我现在穿的都是我男友留下来的。
《众生相》剧照
深焦:跟电影里的男主角是一样的。
李骏硕:是啊,Jayden(男主演张迪文)穿的也是我男朋友留下来的衣服啊。他在电影里穿的那些也是我男朋友的和我的,我男朋友的比较多。他自己的比较多是裤子吧,那一双鞋子是他自己的。
深焦:所以影片多大程度上是自传性的,是怎么构思的?
李骏硕:我跟我男朋友是在香港认识的。和电影里一样,他在香港迪士尼演《狮子王》。我们一起4年之后,他决定要回纽约。然后就是疫情,我有一年半没有见过他,他离开之后我们就开始开放式关系。那个时候,我虽然会说我是一个有男朋友的人,但我们真的也是很久没见。我们也是在手机软件里认识的,所以别人听到就怀疑,你那个男朋友是不是真的。对于我来说,那个感觉是很真实的,我们在一起是很真实的一件事。我到了美国之后,他的朋友也会说“The boyfriend is real!”好像我们身边的人都不觉得我们是真的一起的状态,我觉得这个事很奇妙。
在我们分居的一年半里,我产生了拍一个关于我跟我男朋友的电影的想法。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还没有开始拍电影,可他已经是一名演员了。我们在一起大概一年之后,我开始拍短片,然后慢慢变成一名长篇导演,可是我一直都没有机会让他成为一个重要的角色,我就想,那就拍我们的故事吧。所谓“我们的故事”,就是我刚刚说的开放式关系,这也包括了我们之间的其他人,而且那些其他人对于我来讲也是很重要的。我就想用这个方式把我们、把大家都写下来,就成为了现在的剧本。
至于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这个问题很难说。我男朋友是真实做自己,然后我找其他真实的那些人,我都邀请他们做自己,大概有一半的人同意了。可是也有,比如说那个德国人就是集合了不同的人的故事,然后第二个英语老师(香港有好多英语老师),他的角色综合了很多人。这两个人比较不真实的,其他人就比较真实。但是这些真实里也有编作。
《众生相》剧照
深焦:这些现实世界中的真实人物都是非职业演员。你怎么指导他们的表演的?
李骏硕:我有信心他们可以很自然地表演。因为他们看到剧本的时候都会立刻觉得所有的东西都很熟悉,他们的脑海里面会有画面。那个画面跟我的画面很相近,因为我们是一起经历的。然后我们只要把它重做一次就是了。对于那些说“我不行”的人,我就用一个演员去完成他的角色。
深焦:泰国人和男主角在餐厅吃饭那场戏的台词演绎方式让我觉得挺有意思,他们两个人用短句一来一回,像二重唱一样。我想知道除了写实之外,某种戏剧的编排是否也是你的追求?
李骏硕:现实里的那个泰国人(现在的那个是演员)英语不是很好,所以他经常用单字。我是从他真人的那个texture(质地)去编作那一场戏,所以他的对话方式,跟比如说第一个出场的伊朗人就很不一样,那个伊朗人英语很好的。所以你问有没有一个戏剧的功能,也是啊,因为我就是想到他这样的人,这样的说话方式,他们对话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节奏。这个就是整合跟编作的一部分嘛。人物的登场顺序也是编作的一部分,我希望影片有一个能量高一点的开场,然后沿着某种rhythm(节奏)变化。我的写作就是发展这个节奏。这个泰国人的texture是这样的,我就把他放在第三个登场。我在编作的时候思考如何让他们自身内在的素材组合起来有戏剧感。
《众生相》剧组在柏林
深焦:你的影片展现了身份的流动性,一方面是男主角可以假扮不同的人,一方面还在于他既可以做0也可以做1也可以异装这一点上。在和泰国人约炮这段里他第一次做了1,我很喜欢这个转折。这挑战了大众对同性恋群体的一些刻板印象,认为他们的角色是固化的,你要么是0,要么是1,而现实中往往不是这样。
李骏硕:因为我自己其实就是0.5(versatile)啊,我真实的情况是比较平均的。但是那个伊朗人,我跟他其实只有我当1,但是我把他放在了第一个,因为我觉得他的那个能量很适合放在第一幕,可是我心里面知道,在序幕里我希望我的男主角是在准备去做0这个事情,所以我就把第一幕改了。我想要电影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看他做这个准备工作,我觉得这个事情很重要,要放在开头。出于对电影节奏的思考,我颠倒了我和Erfan的真实情况。
深焦:可以谈谈影片的性爱戏吗,我感觉和主流电影的拍法很不一样。
李骏硕:我觉得整个电影我就是追求一个真实感,它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一开始就告诉所有演员,我最讨厌看到电影里角色刚做完爱就立刻裹上毯子或者穿好衣服。现实中根本不会这样。我们会赤条条地在床上躺一会,相拥、谈话。我从写剧本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这个电影会这样拍,因为我们真实的情况就是这样,我就觉得真实的东西最浪漫啊。
《众生相》剧照
深焦:这部影片发生在香港,但它几乎是一部英语片。粤语整体上的缺席对我来说变成一种非常凸出的事情,我想知道这是一个故意的设计吗?
李骏硕:当我刚成为一个长片导演的时候,经常就是跟外国人约。因为我很害怕,就是有一个人知道我是谁,可是我不知道他是谁的状态下约炮。所以我想起来可以一起去完成这个电影的对象全都是外国人。我们的对话都是英语的,所以电影的英语对白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现在回想,我好像真的好久没有跟一个说广东话的人约炮了。好像是10多年前的时候,还是学生的时候才有。可是我们还是会聊关于香港的事情,因为我们都住在香港嘛。如果软件下面他们跟我打招呼的话是,导演你好,我看过你什么什么作品的话,我就不会跟他说话。我很害怕他知道我是导演。
深焦:我觉得影片的时间性很有意思。它似乎不是线性的,尤其是到了影片结尾,自从影片回到了全片第一个在海边的画面之后,好像时间就开始不对了。最后和那个黑人(导演的现任男友)约炮的空间,既包含了之前的时间,也包含了之后的时间,好像多种时间在那里共存。比如按理说它应该发生在第一次约炮之前,甚至可以理解成男主角盗用了黑人的演员身份和伊朗人约炮,导致影片形成闭环;但是男主角和黑人做爱后的谈话又引用了伊朗人事后告诉他的事情。
李骏硕:我喜欢你的诠释,就这样写吧。
深焦:你没有任何想评论的吗?
李骏硕:我的想法很简单,但我不想讲那么清楚。我喜欢你的诠释多一些。你问我为什么最后要在对话里加入伊朗人告诉他的事情,肯定是故意的——故意先让你以为知道了电影的结构是怎样的,但突然间发现好像不是。我就是也想要一个“好像不是”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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