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在中国快速城市化的进程中，城市格局正经历深刻变革。随着人口增长放缓、产业转型加速和区域发展分化，“收缩型城市”逐渐成为城镇化“下半场”的显著特征。2019年，国家发改委首次在政策文件中提出“收缩型中小城市”概念，并明确“瘦身强体”的发展路径，强调严控增量、盘活存量，标志着对城市收缩问题的关注进入新阶段。
近年来，收缩型城市数量持续上升、分布范围扩大，已成为反映中国新型城镇化转型的重要现象。本文从定义识别、空间分布、成因特征到转型路径进行全面剖析，旨在为理解与应对城市收缩提供兼具理论价值与实践意义的参考。
2. 收缩型城市的定义与识别
2.1 多维度定义框架
收缩型城市是指在发展中出现持续性人口流失和结构性经济衰退的城市形态，需从人口、经济、空间三个维度综合理解：
人口维度：表现为常住人口连续多年减少，是城市收缩最直观的表现。国际通常将人口超1万且连续2年以上人口流失的城市区域视为收缩。
经济维度：经济增长乏力、产业空心化、就业机会减少、财政收入下滑等，构成城市发展的内生性困境。
空间维度：呈现“人口减少但空间扩张”的悖论，与中国土地财政驱动下的城市扩张模式密切相关，导致土地利用效率低下。
2.2 收缩型城市的识别标准
目前国内外尚无统一识别标准。国际通行做法是以人口规模超1万、连续2年以上人口流失并伴随结构性经济危机作为判断依据。
中国学者普遍采用以下三类指标：
- 人口指标：城区常住人口连续3年下降；
- 经济指标：经济增速低于全国平均水平，产业结构单一，就业率下滑；
- 空间指标：建成区扩张速度远高于人口增长，土地闲置率高。
2.3 收缩型城市分类
根据成因差异，中国收缩型城市可分为四类：
|
- 资源枯竭型：如黑龙江鹤岗、双鸭山，因煤炭等资源枯竭导致经济衰退；
- 产业变迁型：传统产业衰退而新兴产业未形成，如东北部分重工业城市；
- 地理偏远型：远离城市群，难以获得发展资源，如西部边远地区城市；
- 被动虹吸型：被周边大城市吸附人口与资源的小城市。
3. 中国收缩型城市的空间分布特征
3.1 全国收缩型城市数量与分布
139个收缩型城市 表 ：我国收缩城市分布重点省份清单
省份 |
数量 |
收缩城市 |
黑龙江 |
12 |
绥化、齐齐哈尔、哈尔滨、牡丹江、佳木斯、黑河、鸡西、伊春、双鸭山、七台河、鹤岗、大庆 |
辽宁 |
12 |
锦州、本溪、铁岭、鞍山、抚顺、丹东、辽阳、葫芦岛、阜新、朝阳、营口、盘锦 |
四川 |
12 |
南充、巴中、内江、遂宁、资阳、自贡、广元、德阳、达州、乐山、雅安、攀枝花 |
安徽 |
10 |
淮南、安庆、铜陵、六安、淮北、池州、马鞍山、宣城、宿州、黄山 |
甘肃 |
10 |
武威、天水、平凉、白银、定西、陇南、张掖、酒泉、庆阳、金昌 |
山西 |
9 |
忻州、运城、临汾、吕梁、大同、长治、朔州、晋城、阳泉 |
湖北 |
8 |
孝感、荆州、黄冈、荆门、襄阳、十堰、随州、宜昌 |
湖南 |
7 |
邵阳、衡阳、益阳、常德、岳阳、怀化、湘潭 |
吉林 |
7 |
吉林、松原、通化、白城、四平、白山、辽源 |
陕西 |
7 |
渭南、宝鸡、咸阳、商洛、汉中、安康、铜川 |
广东 |
6 |
梅州、揭阳、汕尾、河源、潮州、湛江 |
河南 |
6 |
南阳、驻马店、三门峡、漯河、焦作、鹤壁 |
江西 |
6 |
宜春、吉安、抚州、九江、上饶、萍乡 |
云南 |
6 |
临沧、普洱、昭通、曲靖、保山、玉溪 |
内蒙古 |
4 |
乌兰察布、呼伦贝尔、赤峰、通辽 |
新疆 |
4 |
乌鲁木齐、吐鲁番、哈密、克拉玛依 |
河北 |
3 |
张家口、衡水、承德 |
江苏 |
3 |
盐城、淮安、泰州 |
广西 |
2 |
梧州、来宾 |
宁夏 |
2 |
固原、中卫 |
福建 |
1 |
三明 |
青海 |
1 |
海东 |
3.2 区域差异分析
中国收缩型城市空间分布呈现明显区域差异：
- 东北地区：最为集中，占全国近1/4。黑龙江13个地级市中有12个为收缩型城市，受资源枯竭、产业结构单一、人口外流影响严重；
- 华北与西北：以资源型和传统工业城市衰退为主，如山西、甘肃等地；
- 中部地区：收缩与扩张并存，远离中心城市的小城市面临较大压力；
- 东部沿海：整体较少，但部分资源型或传统产业城市（如江苏盐城）亦现收缩趋势；
- 西南地区：主要集中在远离城市群的边缘城市。
3.3 典型收缩城市群分析
- 东北城市群：以哈尔滨、长春、沈阳为核心，受人口外流、产业转型困难影响，整体收缩态势明显；
- 资源型城市集群：如黑龙江“四大煤城”（鸡西、鹤岗、双鸭山、七台河），资源枯竭导致经济转型压力巨大；
- 制造业衰退城市集群：如鞍山、辽阳等传统钢铁工业城市，在产业升级中面临严峻挑战。
4. 收缩型城市的成因分析
4.1 宏观因素
人口老龄化与低生育率：全国性人口结构变化导致部分地区自然增长率下降，加速城市收缩进程。
区域发展不平衡：优质资源向东部沿海和核心城市集聚，加剧了中西部及非中心城市的人口与资源流失。
产业转型升级：传统工业城市在结构调整中面临转型困境，旧动能减弱、新动能不足，导致经济停滞。
4.2 中观因素
城市间竞争加剧：小城市在人才、资本、产业等方面竞争力弱，易被边缘化。
产业空心化：传统产业衰退、新兴产业尚未形成，造成就业萎缩、人口外流。
资源枯竭：依赖单一资源的城市在资源耗尽后失去经济支撑，转型难度大。
4.3 微观因素
人口外流：高素质人才和青壮年人口流向大城市，导致本地创新力与消费力下降。
房地产市场低迷：人口减少致住房需求萎缩，出现“低价房”现象（如鹤岗五万元一套房），进一步削弱城市吸引力。
城市活力不足：经济衰退与人口流失形成恶性循环，商业萧条、公共服务萎缩，城市吸引力持续下降。
5. 收缩型城市的特征与表现
5.1 人口特征
- 常住人口持续减少，如鹤岗十年间人口下降16.7%；
- 老龄化程度加深，养老服务供需矛盾突出；
- 人口结构失衡，高素质人才外流严重，制约城市发展潜力。
5.2 经济特征
- 经济增长放缓甚至负增长，财政收入下滑；
- 产业结构单一，对传统产业依赖度高，新兴产业培育滞后；
- 就业机会减少，进一步加剧人口外流。
5.3 空间特征
- “人口减少、空间扩张”悖论突出，93.03%的收缩城市建成区仍在扩张；
- 土地利用效率低下，大量土地闲置浪费；
- 中心城区空心化，建筑闲置率上升，城市活力衰退。
5.4 社会特征
- 老龄化与养老设施不足矛盾加剧；
- 学校、医院等公共服务因服务人口减少而闲置；
- 社会活力下降，居民归属感减弱，形成发展困局。
6. 收缩型城市的转型路径
6.1 精明收缩策略
“精明收缩”强调提升质量而非盲目扩张，核心包括：
- 空间优化：推动紧凑型城市建设，改造闲置用地为绿地、公园或创新空间，提高土地利用效率；
- 人口政策：通过住房补贴、创业支持、子女教育优惠等吸引人才回流；
- 产业转型：培育高新技术、现代服务业、数字经济等新增长点。
6.2 特色发展路径
- 资源型城市转型：如鹤岗利用石墨资源发展新材料产业，废弃矿区改造成文旅或生态空间；
- 文化旅游型城市：如伊春依托森林资源发展生态旅游，整合行政资源提升效率；
- 生态宜居型城市：如阜新将矿坑改造为光伏电站，年发电量满足40万户家庭用电，实现绿色转型。
6.3 国际经验借鉴
- 德国鲁尔区：通过产业多元化、功能更新和生态修复，由传统工业区转型为现代服务与科技中心；
- 日本经验：实施区域整合、功能重组与社区营造，提升城市凝聚力；
- 美国底特律：经历破产重组后，通过产业创新与社区复兴逐步恢复城市活力。
7. 收缩型城市的政策应对
7.1 国家层面政策
- 国家发改委2019年提出“收缩型中小城市”概念，倡导“瘦身强体”，严控增量、盘活存量；
- 2025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推动城市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明确“稳慎优化行政区划设置”，为收缩城市整合提供政策依据；
- 避免盲目扩张，推动从“规模扩张”向“精明增长”转变。
7.2 地方层面实践
- 鹤岗模式：废弃厂区改建创意园区，吸引“数字游民”，发展数字经济；
- 阜新实验：矿坑变光伏电站，探索资源型城市绿色转型路径；
- 伊春改革：15个市辖区合并，优化资源配置，提升行政效能。
7.3 未来政策建议
- 建立收缩型城市识别与监测机制，定期发布名单，实施动态预警；
- 制定差异化支持政策，针对资源枯竭型、产业变迁型等分类施策；
- 加强区域协同发展，推动收缩城市与周边中心城市资源共享、互补共赢。
8. 结论与展望
8.1 主要结论
- 收缩型城市是中国城镇化进入“下半场”的标志性现象，体现从“扩张”向“精明增长”的转型；
- 空间分布不均，东北最为集中，华北、西北次之，东部相对较少；
- 面临人口流失、经济衰退、空间悖论、设施闲置等多重挑战；
- “精明收缩”与“特色发展”是主要转型方向，需结合本地资源禀赋系统推进。
8.2 未来展望
- 随着人口老龄化和低生育率持续，收缩型城市数量可能继续增加；
- 国家或将推动收缩城市行政区划整合或撤并，优化资源配置；
- 转型是长期过程，需政府引导、市场驱动、社会参与多方协同；
- 构建符合国情的治理体系，推动城市从“规模扩张”转向“质量提升”，实现可持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