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把手读财报指南（九）：财报造假痕迹分析

上期讲到，上市企业财报造假的主要手法，就是美化利润和经营活动现金流。美化利润所带来的变动，最终会通过资产负债表的资产和负债科目体现出来。俗话说，雁过留影，这些操纵和调整必然会留下痕迹，在三张表都会有，资产负债表留下的痕迹是最多的。

首先，看一下利润表常见的造假痕迹。

1、营业收入。

收入是利润的源头，虚构收入也是上市企业造假的主要方式。一般来说，会选择高毛利的业务来操作。

造假是一个系统工程，涉及多个环节，可不是在账面上改改数字就行的，所以选择一笔高毛利的造假，可以抵多笔低毛利的造假，不但减少工作量，也可以减少被发现的概率。

不过，这样就会留下一条线索：大幅增加高毛利产品的销售收入，会扭曲公司正常的产品销售结构，会改变公司当期的毛利率。

正常的毛利率提升，可能是因为销售单价的提升，或原材料成本的降低，如果发现企业产品售价没有显著上升，原材料价格也没有下降，但是毛利率却出现大幅上升时，很可能有操纵财报的情况。产品售价可以通过市场情况证实或证伪，原材料价格可以通过和同行对比原材料成本看出来。

其次毛利率大幅提升，一般说明公司产品竞争力提升。与之相吻合的财报特征应该是：伴随企业产品竞争力提升，企业在供应链上下游的地位也会上升。报表应该会呈现应收账款在减少，在买家面前地位相应提升，应付账款在增加，在供应商方面地位也在提升。如果，企业毛利率大幅提升的同时，还伴随应收增加，应付减少这个反常现象，那么造假的嫌疑很大。

再有，虚构收入是需要交易对手的，临时出现的陌生交易对手，也要引起关注，例如：经销商名单里以前没有过这家企业，突然它的金额跑到客户前五里面去了。还有，交易的产品和交易企业的业务不符、用途不符；或者交易

价格明显偏离市场价格，都有嫌疑。

最后还有一些细节容易被操纵者忽略，那就是，如果销售量真的大幅度提升，还会涉及企业人员的增加，运费、装卸费的增加，出口多的企业还和海关费用有关，能耗大的企业还会和用电量相关。这些漏洞，按照我们做实业的经验也可以发现蛛丝马迹。

2、营业成本。

如果营业成本长期比营业收入高，那等于是长期做亏本买卖，这种情况不造假也活不了多久。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们可以看看乐视的报表，营业成本比营业收入高出一大截。

3、其他业务收入和营业外收入。

其他业务收入，指的是营业收入里面，除了主营业务收入以外的收入，从财务角度看，操纵其他业务收入比操纵主营业务收入更方便、更隐蔽，因为主营业务收入需要披露得很详细，而其他业务收入披露则可以很简单。所以在报表里其他业务收入，我们很难进一步了解明细，也就很难知道其收入的真假。

我们只能看是不是其他业务收入，在营业收入里面的占比大幅度提高，又没有合理的解释，这种情况就有比较大的造假嫌疑。

营业外收入也同理，如果一个企业的主要利润，来自偶然的营业外收入，也是要警惕的，利润经常是来自偶然收入，就有造假可能。

看个例子，这家上市企业的报表就显示为经常靠营业外收入支撑盈利的，这种企业我们判断不清楚是不是在造假，那么最好就是远离。

4、销售费用和管理费用。

这两项一般都和营业收入同向变动，并在营业收入变化不大的情况下，保持比例相对稳定。这个比例既可以和历史数据比也可以和竞争对手比，如果销售费用和管理费用占营收比率突然大幅降低，且大幅低于同行，这种情况就要考虑财报操纵的可能性。

5、研发费用。

研发费用很高，且高的没道理的企业要注意。研发费占比高，说明企业很侧重创新，这种企业通常都会伴随着高毛利，而且销售费用占比，一般会略低一些。如果遇到那种，研发费用占比高，销售费用也占比高，而且毛利率还很低的情况，就有些反常了。

比如这个，研发费用占比16.9%，销售费用16%，毛利率却不高，这种研发费用占比就不太符合逻辑。

6、资产减值损失。

如果资产减值损失同比大增，但同时利润和上年同比波动不大，很有可能企业在故意做低盈利基数。

7、其他。

凡是带有“其他”二字的科目金额较大，或者“商誉清理”、“重组”、“资产处置”金额较大的，都要警惕。要查看附注明细，看是否合理，或者直接排除。

接下来，看一下资产负债表常见的造假痕迹。

1、货币资金。

这里要注意“三高”企业。也就是：高现金、高负债、高质押，现金占总资产比率、负债率、股权质押占比，这三项同时高的企业要警惕。

因为正常来说，如果自己账上现金很多，就没必要出去借那么多钱，相应的负债率会相对较低，更不用去搞那么高比例的质押来换钱，这不符合逻辑。

我们可以看一下康美2018年的三季报：货币资金377亿，总资产818亿，占比46%，负债470亿，负债率57%，股权质押46%。

典型的“三高”了。后来被查出来：2016、2017、2018上半年，分别虚增了货币资金：225亿、299亿、361亿。太狠了！

2、应收账款。

如果应收账款大幅增长，且增幅超过同期收入的增幅；或者应收款周转率远低于同行，且呈明显下降趋势，均有可能操纵财报。有可能是公司临时放宽了信用政策，促进短期收入增加，也可能提前确认收入，或虚构收入。

3、其他应收款。

其他应收款是指与销售无关的一些往来款项，可能是委托理财，可能是借款，也可能是使用某种资产或权利的款项等，与销售无关的资金往来，越少越好。很多优秀的上市公司这个科目是0。

其他应收款科目金额很大的，即便不是造假，也有可能是资金被控股股东，或其他关联人占用了。金额大的我们还是“疑罪从有”。

4、预付款项。

预付款项大幅增加，尤其是预付工程款、预付专利技术或非专利技术的采购款大幅增加，可能是一种造假的手法，即通过预付款流出资金，再以营业收入回流，虚增利润。

预付款挂帐时间长的，多数有操纵财报嫌疑，超过一年大概率有问题。试想，谁愿意给别人付一大笔钱，一年了还见不到东西。这不符合逻辑。

5、应付账款和应付票据。

应付账款和应付票据，通常是要付给上游供应商的款项，如果这两个科目数额大增，有两种可能性。要么说明企业在产业链条上地位大增，对供应商变强势了；要么就是资金链出问题了，大量拖欠供应商货款。

可以看看网络上有没有拉横幅讨债的信息和新闻。再结合货币资金看，如果账上有很多现金，还欠供应商一屁股债，基本上可以说是有问题。

6、存货。

如果存货大幅增长，尤其是数量和价值不容易确认的存货，大幅增长，且增长幅度超过同期营业成本的增长。

有几种可能，第一种，虚构存货采购流出资金，最终化妆成销售收入回流至企业。第二种，加大产量，利用更多产品来平摊固定成本，降低本期销售成本。第三种，库存积压，却不计提存货跌价准备，虚增利润。

如果存货周转率显著低于同行，并有明显下降趋势。却同时伴随毛利率显著上升，基本上大概率有造假可能。

因为存货周转率的下降，表明公司产品出现销售不景气，公司如果不采取措施，就会因为存货占有资金时间加长，或产品时效性降低，而出现成本上升或产品报废的损失。

正常来说，公司会降价，或者提升销售费用进行促销，来改变存货状况。这样一来，就会同时伴随销售收入的下降、销售费用的提升，这两个情况都会造成公司毛利率的下降。所以如果毛利率反而上升，不合逻辑，事出反常必有妖。

存货大幅度增加，还有一种情况是正常的，那就是同时应收款快速降低，预收款也在迅速上升，这种情况下，存货增加，可能是在为后续的景气行情大量备货。这时结合应收、预收的情况，可以看出存货是否正常。

还有，存货的属性也要考虑进去。比如说，休闲食品类企业，尤其要关注存货周转率和存货周转天数。因为它们的产品保质期都比较短，如果存货周转天数太长，会出现产品过期计提损失。

而时尚类企业，比如服装、鞋帽，就要留意他的尾货处理，过季不再流行的话，尾货跌价损失也比较大。有一家上市企业就把尾货跌价损失不做计提，而把这些货原价给到操控的子公司，然后子公司再拿去折价卖掉，以此来美化母公司利润。

7、在建工程。

在建工程因为总价值高，并且进度难以准确界定，所以成为了财报造假的沃土。如果在建工程大幅度增加，尤其是和生产经营规模、发展规划不相适应的大幅增加，比如公司业绩下滑，产能远没开满，还要增加在建工程。

这种情况可能是，通过公司的在建工程支出，将资金转出到小舅子的公司，再用小舅子的公司，回来采购公司的主营产品，虚增利润。

也可能是，将本期原本要从利润表里扣除的费用，打入在建工程成本里，从而虚减费用，虚增利润。

对于在建工程的规模和价值，普通投资者很难界定，但有一个角度可以帮助我们做判断：翻看过往财报，从公司募集资金开始看，当初公司承诺的项目，有没有在预定的时间内，从在建工程转为固定资产，有没有如期产生效益。

如果迟迟不转固定资产，其中肯定有鬼。可能是在建工程本身是虚构的，也可能已经完工，只是为了避免计提折旧影响利润表，所以迟迟不转固定资产，因为在建工程不用计提折旧。

如果工程不断追加资金，也可能有鬼。即便是正常追加，至少说明公司管理层规划项目时，太随意乐观，专业水平不够。

如果在建工程刚刚转为固定资产不久，马上又需要大修或技改，也是要注意的信号。

还有就是在建工程造价高得离谱的也要关注。曾经有一家上市企业，在欧洲一个旅游胜地建了一个研发中心，花了7亿多人民币，建筑造价高达每平米3.6万元，这就太过离谱了，五星级酒店建筑造价也不会超过每平米1万元。

8、长期待摊费用。

长期待摊费用大增，通常是企业不恰当地使用费用资本化手段的信号，把大量营业费用，划入长期待摊费用，就可以降低当期费用，美化利润。

9、无形资产。

无形资产的定义是：“企业拥有或控制的，没有实物形态可辨认的非货币资产”。光是听这个名词解释都费劲，无形资产常见的有：土地使用权、专利权、著作权、商标权、特许权等等。其中专利和非专利技术，是向外转移资金的一种常见手段。这个科目如果金额较大，我们就要去了解该技术，是不是企业生产经营密切相关的。如果不是，那就有可能存在操纵财报。

10、商誉。

商誉是指企业在收购其他公司时，支付的超过该公司净资产的价值。 这个价值的多少，可以重新衡量。当企业认为其商誉可能受到损害时，就会进行商誉减值测试。

由于商誉可以进行减值测试，并且无需摊销，备受企业并购爱好者的青睐。商誉减值测试具有很强的主观性。收购方喜欢压低收购中可辨认资产的价值，并且做高商誉的价值。 这样一来，并购进来的企业就可以减少资产折旧。少了折旧费用，就能增加利润了。

因此，如果你想投资的企业商誉过高时，可以尝试把商誉换算成资产，并按折旧的方式，来把这个资产折旧扣除后，再看看利润情况。

也可以看看收购条款，有没有合理的业绩考核，花大价钱收购企业，却搞个不痛不痒的业绩考核，不是傻就是坏。另外也要看收购时是换股还是现金，换股比例越高越好。

还有一种可能，做高商誉也有可能和卖家联手，通过高溢价并购，把上市公司的投资现金流转出，再变成经营现金流流入。所以高商誉有很多猫腻，一定要引起关注。

11、应付职工薪酬。

通过应付职工薪酬的预提，尤其是年终奖、效益奖金等非固定工资合计金额不小，预提可以平滑上市公司利润，这也是常见的美化手法。

体现在财报上会是：应付职工薪酬大幅增加，同时递延所得税数额也大幅增大，这两个信号，预示企业可能在用应付职工薪酬调节年度利润。

12、坏账准备。

坏账计提准备比例显著低于同行的，也有操纵财报嫌疑的信号。还有些企业对一些应收款账龄都不做披露，只是统一按照固定比例来计提，这种刻意的不透明就很可疑。账龄容忍度很高的也要注意，就是那种都超过3年了还不计提坏账的。

还有一点要注意的是，例如：恒大欠了某上市企业一笔钱，恒大都已经破产了，这上市企业也没有做应收账款计提100%的减值，这显然是有问题的。总之，厨房不会只有一只蟑螂。当你看到一个疑点的时候，问题已经不知道有多大了。

然后再来，我们看一下现金流量表常见的造假痕迹。

企业有没有利润，看利润表，企业有没有赚钱，看现金流量表。现金流量表告诉我们钱从哪里来，花到哪里去。

企业操纵现金流量表，受制于银行的现金余额，操纵成本比较高。

直接伪造银行现金余额，或伪造银行函证单据的，还是比较少的。

上市公司操纵现金流的目的，多数是为了美化经营现金流，可能留下的主要痕迹有：

1、经营活动现金流量净额。

当发现企业经营现金流净额持续优于同行，同时投资现金流净额持续为大额负值时，要考虑是否存在把投资活动现金流出，转换为经营现金流入的造假可能性。

另外，经营现金流净额多年持续为负值，往往也是可疑信号。要思考下，这么多年经营一直不赚钱进来，这公司是在干嘛呢。

2、收到其他与经营活动有关的现金。

这个科目一般都很小，如果金额突然增大，附注又没有合理解释，那有可能就是关联企业，或相关利益人士打款进来，美化经营活动现金流的。

3、投资活动现金流出。

一般上市公司大额资本支出，都不会是临时起意的，而是有经过董事会商定的，且有通过财务预算方案的形式，提交年度股东大会讨论通过的。

如果财报出现投资活动现金流出超出预算很多的，很可能是临时救急：也有可能是把投资现金流出，转换成经营现金流入，美化经营现金流。

4、筹资活动现金流中的利息支出。

该项支出可以对应资产负债表的有息负债看，如果公司借债的利率过高，很可能公司有某方面不为人知的问题，导致借钱的机构判定借钱给他风险较大，因此借债利率偏高。

如果公司将高息借来的债务，或增发新股融来的资金，闲在银行里，且收益率明显低于借债利率，这也是明显的报警信号。花那么大代价弄来了钱又不用，是想干嘛呢？

又或者前面说过公司本身货币资金充足，却又在高息借债，那造假的可能性就比较大了。

最后，我们还要注意财报以外的信号。

除了财报，还有些财报以外的信号，也能帮助我们识别那些有造假危险的公司。

常见的警惕信号有：

1、上市公司无法按时发布财报；

2、更换甚至再次更换会计师事务所，当然，国资委要求的定期更换除外；

3、控股大股东持续大量减持公司股票；

4、财务总监频繁更换；

5、独立董事集体辞职；

6、主要供应商或主要客户可疑，比如，执照没有年审、注册地在居民楼、虚假注册地、税务资料缺失等；

7、上市公司经常跨行业玩收购，且主要依赖发行股票支付收购款。

以上的方法基本上可以帮我们过滤掉大部分的骗子，加上我们持续学习，深度分析企业的经营情况。做到不懂不做，只投资优秀企业，不做热点概念，这样又会提升胜率。

资本市场欺诈和反欺诈是永恒的课题，就如同那句名言：“幸福的家庭都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们的市场还比较年轻，各种造假手段，也一直层出不穷。对此，我们只要谨记“事出反常必有妖”。遇到看不懂的企业，要么打破沙锅问到底，要么最好是直接远离这些企业。才能“小心驶得万年船”。